杀熟卖壳 ——四川民间投融资乱象背后的生态
这是一个与贪婪、暴利和救赎有关的故事，这些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借贷生意人，多数来自草根阶层，在成功激活一个广阔的民间金融市场的同时，他们短暂的从业时间和野蛮的生长路径，也给这个国家的金融制度惹出了大麻烦。而如今，在已经被改变的行业法则和金融生态中，那些来自草根的、从业时间短暂的借贷生意人，正迎来散场时刻。《经济观察报》最近刊发文章，讲述四川省民间投融资公司乱象背后的生态。
杀熟
2015年3月，张旭开始带着部分债权人到兄弟公司讨债，与其有业务关联的一家担保公司人去楼空，而让他晦气的是，在这个行业里有着7年从业经历的他，竟然被一家空壳公司给骗了。
去年4月，在民间投资理财公司跑路刚开始时，张旭成立了自己的投资公司，主要涉及P2P、众筹等领域的融资。在公司上线时，他设计了一个看上去完美无缺的模型，既可以防范风险，又能避免受跑路危机的影响：他把项目锁定在熟人圈子里，对来自省外的项目和合作伙伴一刀切拒绝。
在过去十多年，这种圈子融资弥漫在当地的民间金融生态圈中，借贷人分布于亲朋好友，师生同学之中，既有简单的资金调拨，也有稍显复杂的股权、债权融资。而圈子金融一度也成为行业渡劫的救命稻草。但故事的发展超出了张旭的想象，崩塌来得比预想中快。坏消息从春节前开始传来，本地多家担保协会遭警方追查，亦有协会高层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更大范围的行动始于春节后，多位来自行业协会、金融院校、民间金融机构的高层先后“失联”。过去一年，四川检方共批捕580名涉嫌集资诈骗、高利贷转贷等破坏金融秩序的嫌疑人。
张旭意识到了危险，2月的最后一天，他带领公司的风控团队来到关联担保公司索要资金，并终止了双方的合作。与张旭有业务往来的是一家叫做鼎鑫的投资担保公司，成立于2012年4月，其主打的概念是为实体企业进行小额融资，公司老板名为邹燕，与张旭是MBA班的同学。
2014年11月，张旭在自己的P2P平台发布了鼎鑫投资的融资项目，为一家商贸公司融资1500万元，为一家汽车销售公司融资1000万元。10天之后，融资完成，张旭的P2P平台融得资金500万元。
随后，参与鼎鑫的众多股东，原MBA同学会的多名老板同学不断“失联”，旗下多家公司出现破产。张旭曾三次找到邹燕，希望“结束项目投放，退还资金，哪怕自己承担部分违约金”。噩耗来自3月初，张旭发现已经无法打通邹燕的电话，当他赶到鼎鑫投资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其他股东也一直不再露面。
经查，所谓的商贸公司和汽车销售公司，均是空壳，企业法人一个为邹燕的弟弟，一个为邹燕的父亲，所有的资金都流转到一个神秘的账号。2月，该账号显示资金已被提前转走，余额为零。
在本轮危机中，来自省外的投资、理财公司正遭到严厉的追查，但危机的蔓延是无边界的，本地错综复杂的生意圈已经深陷泥潭之中，杀熟的程度超过想象，熟人圈子的信任度降到冰点。
卖壳
潘刚是典型的小商品城老板，十多年以来，在积攒了一些小本之后，潘刚和朋友筹集了一笔资金，再花几万块钱建了一个网站，购买了一整套软件，开始了自己“金融民工”生涯。那是一个不需要理由就能赚钱的时代，潘刚的团队设计的理财产品顺利卖出，顺利到他们自己都觉得惊讶。拿到钱的潘刚并没有投资到他熟悉的实业中，因为他知道，利润有多么微薄。
“水”公司，这是本地对民间借贷链条的江湖称呼，其做的就是借进贷出的高利转贷生意，参与的都是躲在地下的资本操盘手，汇集的资金多半来自圈子里的老板们。潘刚把首笔理财款项“贷”给了自己熟悉的另一位老板，自己收取其中25%左右的利息差价。他委婉地承认，自己并不知道这些钱的最终去向。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意，潘刚发布的理财产品，平均许诺的收益率为17%，其转手的利息为25%左右，理论上来讲，资金最终的接盘方所承担的许诺利息将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但潘刚笃定，“看看缺钱的企业和跑路公司卷走的款项你就知道，这些人吸金的时候，就没打算还”。做实体出身的潘刚有些害怕。在首批资金顺利回收之后，他拒绝了朋友的劝说，依次将款项返还给借贷人。这是2013年10月份的事，5个月后，本轮民间借贷危机正式上演。
在本轮危机爆发后，本地监管部门对民间理财类公司发布了风险警示，新设立的投资、理财类公司被严格禁止，不予颁发营业执照。更早之前，四川省要求公安部门加大对高利转贷等违法犯罪活动的打击力度，要求人民银行系统加强对辖内银行账户特别是出现异动的账户监控工作。
新进入者的门槛在不断提高，但人们对财富的渴望并没有因为门槛或者风险的提高而减小，就在刚刚过去的2014年，新成立的P2P平台达到900多家。一个新的生意开始出现，有着运营资格的“空壳”在黑市上悄然叫卖。潘刚的“壳”叫价达到了15万元，但他还在寻找着最好的买家，而在他的朋友圈里，以“卖壳”的方式离开的有很多，而这，或许将成为他们在民间借贷的最后一单生意。
李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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