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 今日陕西> 正文

魂牵梦萦场上风 尤凌波三本散文新著赏析

西安日报 2019-10-04 00:48 大字

近年来,尤凌波先后出版了《风从场上过》《随风不远去》和《沟底有人家》等三本散文集。

■高志华

不刻意讲技巧的技巧,才是大技巧。在终南山下的农村生活过的尤凌波,近年连续出版了《风从场上过》《随风不远去》和《沟底有人家》等三本散文集,写的多是炕头话、脚地事、房顶雪、场上风、田里雨……无论是内容、语言,还是结构,都无不显示着作者的大巧若拙,注重文质兼美、艺术个性以及独特风格的展现,都在更自然、更

觉地追求浑然天成的、无技巧的技巧。

场,消失的村头一块光洁平展的空地。五月的晌午,壮年男子满意地吆着牲口、看着一圈圈滚动的碌碡,听着麦秆被碾碎发出的嚓嚓嚓的声音,乐滋滋地碾场哩!黑咧,坐在苇蓆上,咥油旋、喝凉水、听蝉鸣、看星星、谝古今;村外吹来的柔风,轻轻抚着光膀子,转身又急忙双手接过奶奶送来的西瓜牙子;孩子们滚铁环、钻麦积子捉迷藏、狂奔却突然拐弯地玩着狗撵兔;小伙子正扶着大姑娘在学骑自行车呢……

丰收的五月的场,是盛不下老年的疼爱、中年的辛劳和幸福、青年的爱和少年的疯狂的海洋!而场上吹过的风,则卷起了庄稼人心里高亢而邈远古老的歌谣。

在终南山下的农村生活过的尤凌波,乡音、乡情、乡愁滋养着他的心,滋润着他的笔。近年他连续出版了《风从场上过》(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随风不远去》(百花文艺出版社)和《沟底有人家》(人民文学出版社)等三本散文集,写的多是炕头话、脚地事、房顶雪、场上风、田里雨……著名作家周明、王久辛、商子雍、吴克敬均给予了热情的赞誉,也得到了读者广泛的好评。

我在渭北平原长大,读了尤凌波散文三书,恍恍惚惚又清晰如昨,举凡书中所写的婚丧嫁娶、柴米油盐、捉虱撵狼、劁猪骟羊、上会看戏、麦饭糊汤……似乎又回到了阔别半个世纪的故乡一般——永远在我灵魂里回荡的泥土、花香,还有老屋的气息,便与书中的油墨香味混在了一起……读书时,兴味袭来,顺手圈点勾画涂写,稍加整理,与诸位分享。

题材:皂角树下的“老碗会”有多嫽?

尤凌波散文的题材,大都是几乎被遗忘而含金量极高的“老碗会”之类的乡下坐席、分家、涝池、热炕、窑窝、相亲、打胡基、剥苞谷、熬娘家等场景,笔下庄稼人则有剃头匠、劁猪的、阴阳先生等等。所谓含金量,是说乡下的琐事凡人一到作家笔下,都有了乡风、民俗、人情、人性的温度,历史的深度,乃至哲思的高度。

一是俗奇。民俗奇异、奇特。《老碗会》是这样开篇的:“各家大人碎娃,吃饭时,一般都是一人端个粗瓷大老碗,碗大盛得多,省得来回跑,碗粗瓷厚就保温,碗底垫一块粗布,以防烫手,吃毕了还能擦汗擦嘴。巷道口的皂角树下,就地一圪蹴,天南海北,胡吹冒撂,边吃边谝,人们把此情景叫老碗会。”“老碗会”之类的题材到底有多嫽?它不但有你已经溶入血液中的温馨回忆,而且有你历经风雨沧桑的生命当下甚至永远的希冀。单是老碗会中皂角树荫下不分长幼、无尊卑、无坐次、无主题地“边吃边谝”的气氛,就会羡煞没有圪蹴到皂角树下去“会”的机缘的城里人!

二是景艳。写“过事”:“雪花在空中飞舞着,落在刚刚燃放的炮仗纸屑上,红白相衬,煞是鲜艳!人一桌桌地起席,又一桌桌入席,满院子热气腾腾,酒香、菜香、饭香飘遍整个村庄,告诉人们,这一家正过事哩!”写涝池:“涝池旁,因了水的缘故,草木便尤为茂盛,几棵或柳或槐的大树,绿荫也浓极,恰好为女人洗衣时遮住烈日。池中鱼儿几乎没有,但有一簇簇摇头摆尾的小蝌蚪,还有能在水面上行走如飞的水蜘蛛。”

三是情真。《村上死了牛》中写道:社员们“像过节似的,喜滋滋地齐刷刷全部汇聚到了大麦场上”,来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牛肉,尔后“相互讨论请教着咋样做才好吃”。“全村只有一户放弃了领肉”,“那就是这头老黄牛原来的主人。”这头牛一生的苦和累、病和死是和原主人的心连在一起的呀!

四是理深。《戳窝》一文写了一个常说是非以两面讨好的长舌妇,面目被揭穿之后,终遭到全村人唾弃成为孤家寡人——秦人讲究的是是非分明、睦邻友好,她只好躲到沟底没人处去哭泣。《一刀斩断是非根》中写的是一位平时被人下眼观的劁客。一次喝多之后,他指着经常嘲讽欺负他的一后生吼道:“你小伙子不要看不起我”,“朱元璋就为俺们写过‘双手劈开生死门,一刀斩断是非根!’”“那小子一句嘴也不敢还,紧忙溜了。”此篇则揭示了社会分工不分贵贱,人格一律平等!

就“理深”而言,作家三十岁左右就在全国大报大刊发表杂文练就的深入思考、批判性思维及独立人格,就成了今天散文的“钙”。

语言:方言、口语离诗有多远?

有论者曾形象地将长篇小说与散文的语言进行了比较:前者根深叶茂,杆粗冠大,有一些枯枝败叶被藏在其中,并不显眼。后者则如精致的盆景,一片败叶就会影响整体的美感。仅就散文语言的纯净而言,不无道理。真正称得上散文的语言,不必像诗的语言那样空灵和跳跃,但必须具有诗性——纯净性、形象性和艺术个性。

尤凌波散文如风行水上一样,轻松自如又熨贴精当地运用方言和口语,是其最显著的语言艺术个性之一。

与当下不少散文语言乐于以流行语、文白夹杂、掉书袋、炫耀等入文不同的是,书中篇目标题和内文的方言,是纯净而意蕴十分丰富的。如《追往》:关中确定的亲密、正式的亲戚关系。逢年过节,你来我家送礼不久,我就追着你的脚跟去你家回访。其情殷殷,其心切切!而带有叙事意味的口语式标题如《给娃认干亲》《杀头肥猪娶媳妇》《蚕儿要吐丝》《热闹的象棋摊》《朋友圈真累》《出门在外》等,则在纯净中充盈着温情和生活气息。

书中了无“炫文”的口语叙述,比比皆是。《闲逛古玩店》一文中写道:“在古玩行业,万不可把刚从书本上、电视节目里了解的丁点知识,拿到这儿来卖弄,最好少开口,询问也要用探讨的口味请教。”这样的叙述,纯净如泉,清澈如水啊!

在一篇散文中恰切地用好几个方言或口语不难,难在通篇做到如下几点,方可形成个性化语言。

首先,要能呈现中国画或工笔或写意般的画面。《风从场上过》中,有这样工笔画般的呈现:“青壮年……撂下饭碗,嘴顾不上擦,炕席一卷,顺手摸上半截砖,呼哥唤弟相邀来到场上,席子一铺,砖头塞在席下,就是高低刚谄活(合适)的枕头了。”也有写意画般的文字:“娃娃们最怕又最爱听大人们说着狐仙鬼怪之类的故事,听得后脊梁骨发瘆了,拿床单把头一蒙,身体紧紧偎靠着大人,耳朵却还在逮着大人的故事听哩”。试想,若没了这样的画面,文岂不成了白开水?

其次,要能渗透作家的情感。《戴墨窝子的老汉》中有这样的描写:“真正被人叫成了老汉后,最大的愿望莫过拥有一副石头墨镜了……这些人除了辈分大、曾经的职务高、文化深、年龄长、还能跻身其间的就是德高望重了……曾经就有那年轻时不忠不孝,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拐棒(二流子),老了之后,居然昏了头,以为大家忘了他以前的德行,也置了一副行头,孰料一出门,就被一些人喝住,‘你个崽娃子装贼不像绺娃子,也敢戴墨窝子?!赶紧回去,小心把先人从坟里羞出来咧!’”作家对德高望重的长者的敬重之情、对拐棒的不屑之意、对乡亲恪守传统美德的激赏之态,溢于字里行间!

最后,要能与通篇的韵味相协调。散文的主题、结构、技巧是可以用文字表达出来的,而韵味,只能心领神会!

《雾腾腾的烟袋锅》一文中写的是庄稼人用烟袋锅抽旱烟,读之便令人心中五味杂陈:“田里辛劳半天,困了,就地一坐,水可以缓喝,先掏出烟袋锅子,从烟荷包里装满一袋烟叶”“点燃”,“深深地、美美地吸上一口”。

文章结尾写道:“烟袋锅,大都陪着离去的老人被埋在了黄土之下,余下不多的,亦都流进了古玩市场,成为人们收藏把玩品味的物件。”——如果你曾经闻过已经埋在黄土下的爷爷奶奶、外爷外婆、爸爸妈妈的旱烟味,不说拿到手里把玩,瞟上一眼这烟袋锅,你能说清心里的滋味吗……

显然,源自生活中的方言、口语,经过在作家阅读、思考、感情、社会历练交汇的心灵大海中浸泡和筛选,离诗的语言,也就近在咫尺了!

态度:红裹肚暖和人生有多久?

尤凌波的三本书,几乎篇篇都多少写到关中平原庄稼人生活的艰苦、艰辛、苦累、无助和无奈,但阳光又洒满了田地,月光朗照着村庄,和风总是吹拂在庄稼人的脸上和心上。

《关中裹肚情》写道,前些年庄稼人一般只有棉和单两套衣服,但也有不少穷人,夏天来了,脱不下棉衣,冬天到了,还穿单衬衣,换不了季嘛!我邻居一个伙伴曾因为一个冬天没棉鞋穿患冻疮脚跟流脓而不能上学,留了一级。

《笑玩人生》有几句,潇洒地概括了庄稼人达观的人生态度:“再难的活咱玩着干,再难听的话咱全当乱弹,今天最揪心担忧的错,全当给明天留下回忆与笑谈!”

技巧:赋比兴、托物言志、直抒胸臆之外的技巧有多少?

不说赋比兴的高度概括及托物言志、直抒胸臆之类的类型化对写好散文的作用有多大,散文方法技巧浩如烟海且名家各有高招,这里只强调若技巧用得太多太显太上心太用力,就立马显出“做作”来而艺术性顿失。大巧若拙,注重文质兼美和艺术个性、独特风格展现的作家,都在更自然、更自觉地追求浑然天成的、无技巧的技巧。

尤凌波散文独钟情围炉夜话。其文的内容,只是坦露心曲而能拨动读者心弦;形式上,只是淡淡而起,娓娓而谈,轻赞或微叹而结,几无悬念误会巧合意外开合之类的文章作法,也没捶胸顿足的议论和悲天悯人的抒情,却能让读者开卷刮目,细读会心,掩卷闭目叹息或冥想。

先说说语言。虽说以方言、口语为基调,但整体仍显丰富。比如,每有诗句加入,便如水中浪花:写蝉引了“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写初春用了“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而且,还不时幽默一下,《给娃认个干亲》一文结尾写道,“人都说,若不是政策限制,恐怕也能托龙家的福,生半个班的娃娃呢。”

也说说结构吧。淡淡的开头亦引人:“整个村子都是围绕着这棵大槐树建的”;“十八九岁,正是吃不够、睡不醒的年龄段”等等。而似乎不经意、轻描淡写的一两句结尾,竟能让人回味无穷:如《花儿,盛开在痰盂》的结尾:几十年前,城里人也紧巴,“家家的窗台上,一排排旧痰盂里不是艳丽的太阳花盛开,就是碧绿的文竹摇曳,成为当时城市里十分滑稽怪诞的一景。”

不刻意讲技巧的技巧,才是大技巧,才是作家对艺术的真诚和执着的不懈追求。

新闻推荐

迎国庆佳节享假日时光

10月2日,城市美容师们在品尝独具特色的“国庆面”。当日,为表达对新中国的生日祝福,陕西天下第一面大雁塔旗舰店特邀请3...

陕西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陕西这个家。

 
相关推荐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