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隘走读】 苦觅失踪的关中北大门
被视为古萧关县城的凤凰古城。
马守银站在黄峁山顶告诉记者，萧关古道是顺着这条山谷下去前往固原。
瓦亭关萧关遗址文化园内的萧关碑亭。
古代的关中，不仅不等于关中平原，而且不限于今日陕西省境内。萧关就在省外。
萧关大名鼎鼎。唐代学者司马贞对《史记》注曰：“东函谷，南峣武，西散关，北萧关。在四关之中，故曰关中。”
然而，这么一处著名关隘，如今却没有一处公认的方位，使记者一时失去实地采访的方向。
一处不可泛化的古塞
萧关位置在历史上亦多次变化，分秦汉萧关、唐萧关县和宋萧关等。然而，由于史籍记载的粗略、地名的变化、萧关本身位置的迁移和古代骚客们的泛化等多种因素影响，这三个时期的萧关，如今均没有公认的位置，仅秦汉萧关，就有十多种说法。
之前记者采访的关隘，某个时期的位置可能不清楚，但有一个大致范围，顶多相差二三十公里，且在一条沟谷或山梁的某一段内，然而不同观点秦汉萧关位置，相差上百公里，不仅不在一条沟谷，而且跨省。记者该到何处去实地采访？
本报记者不甘接受那种萧关是一个长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的“战争防御带”的说法。作为关中北方的防御体系，当然不会只有一个关口，既有横向排列的关口，如东西向排列的萧关、芦子关等，也有纵向排列的关口，如下马关、瓦亭关等，它何止是条带，而是一张网。虽然萧关是这张网中最重要的一个关隘，也仅为网中一个结，非网的全部。陕西铜川的金锁关亦称为关中的北大门，不能因此就认为关中北边的萧关、瓦亭关、石门关等都是金锁关。同理，也不能将关中北边的称为萧关。历史地理角度的某个关隘位置，必须是当年所定关隘位置，不可将错就错把后来人们以讹传讹的位置当作某个古代关隘的位置，更不可泛化。
终于有了实地采访的方向
记者为寻找一个相对可靠的萧关位置，翻阅史籍，查阅有关论文，电话采访专家、学者，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汉文帝时，14万匈奴侵入汉地。《史记》记载这一事件时，不同处分别用了“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匈奴大入萧关”“匈奴谋入边为寇，攻朝那塞”。
有专家认为，这说明萧关不仅是关中的北大门，也是保护朝那的关隘，在朝那的境内。
记者完全赞同此观点。记者同时注意到，史念海等史学家们提出秦汉萧关位于今宁夏固原市中心东南。根据考古等资料，古朝那县治在固原市中心东南彭阳县古城镇政府所在地，而且萧关古道途径今古城镇和固原市中心。
许多专家学者认为，秦汉萧关道到古城镇后，通向西南至原州、彭阳、泾源三县区交界的青石咀，然后沿平凉到固原的公路向北至固原市中心。
在固原市中心东南方向，是否有从古城镇到固原的其他古道？记者在网上地图发现古城镇有一条伸向西北的任山河。河道是天然通道，古道一般多沿河道走。记者把地图放大，果然发现这条河谷里有条小路。这条小路翻过黄峁山梁，继续向西北通往固原市中心。
记者电话请教彭阳县史志办主任祁悦章。他告诉记者，任山河谷的道路，新中国成立前就有，是条老路。
网上地图里程显示，从古城镇到固原市中心，走任山河路只有30公里，比走青石咀近10公里。对于主要靠步行、骑马的古人来说，10公里是个不短的里程。萧关道很可能就在这里，而且萧关也就在这条路上的某处。
记者在地图上沿河道查看地名，发现半山腰河东有个“大河店子”，河西有个“城儿梁”。这里古代是否有过接待旅客的店铺和关城的城墙？
这时，记者从我国现存最早的古代总地志、唐朝时完成的《元和郡县图志》里查到：“萧关古城，在县东南三十里。”其中的“县”，指现在固原市中心。
记者以固原市中心为圆心，以15公里（相当30华里）为半径划一弧线，在固原市中心东南方向，能与之相交的道路，唯有任山河路。相交点正在城儿梁和大河店子附近。
秦汉萧关在此处的可能性太大了，应当作为重点采访之地。记者终于有了实地采访的方向。
似乎听到当年丝绸之路驼铃声
8月30日，记者来到位于任山河山口的古城镇任河行政村任山河自然村，见到曾任村支书的马福珍老人。
75岁的马福珍告诉记者，通过任山河去固原的道路，是条古路。过去途经古城的陕西、安徽、河南、山东等地客商，去固原都走这条路。他的爷爷原来住在青石咀北边平凉至固原公路边的村子，由于任山河旅客多，所以迁到这里做生意，卖油饼和茶以及绱鞋。古路在他家现在院子的南边，走的是河滩，要跳72次河，当地有个口令：72跳脚不干；脚干咧，上山咧；路平咧，进城咧。过去在他家西边有条200米长街道，街道宽十几米，有七八家客店，十几家卖小吃、茶的小商店。无论是贩粮食，卖水果的客商，到了这可以住店、喝茶、休息。过去的运输工具主要有手推车、骡马、骆驼。骆驼队一般七八只骆驼连在一起，主人骑在第一只骆驼上，第二只骆驼脖子上挂个约40厘米长的大铃，骆驼一走一闪，铃就咣当咣当地响，点数一致，像音乐一样非常好听。
记者听着老人的讲述，似乎听到当年作为“丝绸之路”北线的萧关道上美妙的驼铃声。
马福珍继续介绍，到了上世纪60年代，有了机动车，骆驼队才自行消失，原来街道的商铺也因下雨倒了。1964年，交通部门在他们家北边远离河滩的高处修了现在的车道。20年前才修了从古城到青石咀的公路，与平凉到固原的公路连通。
城儿梁有过城
马福珍告诉记者，他们镇的马守银、马成玉两名民间记者考证过这条古道。他们认为萧关古道应走任山河这条路。
马守银听说记者来采访萧关历史，放下生意立即赶到马福珍家。
马守银认为，根据他们的考证，萧关道在这里有多种理由：除了比走青石咀近，黄峁山比青石咀低，而且山上没有水源的路段比青石咀短，沿途还有多座烽火台。山口南边的堡子山上就有一个烽火台；山口北边的罗家山梁上有3座烽火台，因此人称罗家山梁为三疙瘩梁。
马守银、马福珍等人带记者进沟采访。到了城儿梁和大河店子之间，川道变宽，有一公里左右，总长有2公里，再向西北，河谷迅速变窄，最窄处仅二三十米，两边山峰高耸、陡峭，“长壕大堑，连山峻极”，典型的关隘地形。
记者前往古城镇采访前，有专家学者和相关人员反对记者提出萧关有可能在黄峁山的观点，有的说，没有专家这么认为；有的说，当年14万匈奴通过萧关，黄峁山谷太窄，不符合这个条件。记者认为，关隘的作用，就是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阻止大军顺利通过的作用。更何况与记者之前采访过的5个关隘相比，翻越黄峁山古道所经河谷，不算最窄的。
在大河店子下边的任河村刘家洼自然村，记者碰到了75岁的妥生禄。他告诉记者，大河店子以前开过客店。小时候听老人说城儿梁有过城。但他没有见过城墙，只是小时候在城儿梁山下见过七八孔窑洞。大人不让小孩进去，说是进去就让鬼拉走了。后来窑洞逐渐被山上落下的土覆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次日，为了观察的更细致，并落实有关问题，记者又单独一人上大河店子采访、观察地形，然后返回山口，登上堡子山。堡子山顶上，在堡寨北边，有座漂亮的烽火台。记者还是第一次看到堡寨与烽火台相伴的现象。
“今凤凰城址即宋代萧关县址”
汉武帝时期，中原政权的势力范围扩大，在萧关西北、长城边的今固原市中心设置了安定郡，萧关屏障作用减弱。唐代初期，在固原市中心北置萧关县。
根据《元和郡县图志》等文献记载:“萧关县,南至州一百八十里”。此州指今固原市中心。网上地图显示，海原县高崖乡草场村与原市直线距离90多公里，而且有关资料显示有古城遗迹。记者把此作为唐萧关县重点实地采访位置。
古城在草场村西，与村庄相连，还残留有断断续续的城墙，城内住有部分村民，大部分为农田。草场村主任曹新荣回忆，他儿时城墙还基本完整，他经常上去玩耍。
草场村75岁的曹彦喜说，当地人把这座古城叫老城，也叫凤凰城。解放战争时，国民党部队在城墙上挖了一圈战壕。
该古城内外立有宁夏回族自治区文物保护单位保护碑。碑文称：该古城东西长1200米，南北宽600米。隋代在今高崖乡一带置“他楼县”，唐代废他楼县，设萧关县，后废。宋代重置萧关县。今凤凰城址即宋代萧关县址。
按此碑文，凤凰古城为宋代萧关县城。
凤凰古城所在的清水河川道宽约10公里。草场村在川道西侧，靠近西边的石峡口。从石峡口流出的河流西河，从凤凰古城西墙下而过。其建在这里，虽然有军事目的，但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意义上的关隘应有所区别。有学者提出，凤凰城是为了镇守西边的石峡口。记者认为，它主要的军事防御方向还是北边，那是一条大路，更容易向南进攻。凤凰城之所以建在石峡口附近，主要还是为了解决城内水源及污水、雨水排泄。
高大的玉皇阁夯土台
草场村57岁的高学智告诉记者，当地传说杨家将曾在清水河川道作战，因此凤凰城南，至今有头营、二营等等。杨家将攻打凤凰城时，在城南堆起土堆，上边蒙上白布。城内的敌人以为是粮草堆，说杨家将有这么多粮草，咱们抗不过人家，于是全跑掉。现在城南还有土堆。
令记者惊奇的是，凤凰城西南上，曾有过被誉为西部“岳飞”、在多个关隘抗金的名将吴玠的墓。草场村80岁的吴万年说，吴玠是他的祖先，吴玠墓地原来有石羊、石马，墓碑上有“镇国将军吴公”等字样。而且墓地东侧通往墓地的道路边有“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警示碑。
凤凰城北、与城相连有一高大的四方夯土台，上有玉皇阁。曹新荣介绍，此夯土台建筑时间和凤凰城相同。记者前去采访的8月29日，当地群众正在举行玉皇庙会，给凤凰古城增添了神秘、古朴色彩。
“最操心的是如何保护好玉皇阁”
除了到大河店子、草场村，记者沿途顺便到几处被有学者认为是萧关的其他地点采访。记者发现，萧关的历史文化已引起许多人的重视。
固原市泾源县瓦亭关古城被有的学者认为是秦汉萧关。在其西侧、公路对面，记者看到当地建起萧关遗址文化园，有汉阙门、碑亭、望夫亭、秦楼等建筑。
马守银、马福珍等人盼望能确定秦汉萧关道及萧关在黄峁山，从而早日推动当地经济发展。
曹新荣告诉记者，凤凰古城在“文革”期间被破坏，等于把金饭碗撇咧。现在他最操心的是如何保护好玉皇阁夯土台。玉皇阁夯土台裂了许多口子，不维修就会逐渐倒塌。他2015年一当上主任，就考虑维修。由于这是区上的文保单位，他们自己没有权力维修，而且修不好就等于破坏。所以他曾向有关部门反映，希望能尽快维修玉皇阁夯土台。
■记者金石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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