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多两瓢水
我家乡有句谚语,“一锹一铲,做死吃粥”。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做农业靠苦力觅食,到死也只有吃粥的份。别的地方人见面,问候语是“吃饭没”,问候了哥也是“了哥吃饭没”,了哥答“未够钟”。我们家乡的问候语是“吃低没”,这“低”是指比饭等而下之的稀粥。“吃低没”就是问你喝粥没。
家乡人朴质,平常日子都吃粥,不吃饭,有啥说啥呗。顿顿喝粥,偏问别人吃饭没,这不是打人家脸吗?
“你们南方人喜欢喝粥,不爱吃饭?”北方人会这样问。这跟晋惠帝问百姓“何不食肉糜”相仿,不说也罢。有头发谁愿做瘌痢呀?这句话实在。
我从小就和祖父母在农村,在那生活二十五年,几乎天天喝粥。我祖父每天扛一把铁锹下田干活,只挣8个工分。祖母替生产队放两头牛,同样挣8个工分。年终,口粮加上工分粮,挑回家的稻谷没顶了是600斤。600斤谷子碾成米,不到450斤,一天是一斤二两米。三张嘴,每人一天只有四两米。两个老人肚里没油空荡荡,干的又是体力活,我是长身体的孩子上槽猪,个个都是能吃的肚。
何况这点米,还不是全进了人肚子。寻常过日子,点灯要煤油,点火要火柴,煮菜要盐要油,你去买两枚针(缝补衣服用),衫袋里没一分钱,人家也不肯卖给你。于是喂一头猪(尽管只喂潲水,两年把猪喂成了猴子,还是要喂),养几只鸡鸭,换几文钱,买咸买淡。养这些活物,不用说多,一抓米你总得给它们吃吧?“米少兼黏煲”,说的就是米少的难处。米少煮饭,糊了煲底,没剩多少了。何况米少煮饭又不能饱肚,只好煮粥吃。粥好煮,想煮多少都行,一抓米加水就得,可以煮出一大镬粥。贾平凹说陕西人生娃,只管生,多少都敢生,粮少不够吃,加多两瓢水就有了(粥)。这个创意可不是陕西人的专利,我们家乡也是创始人之一哩。
最稀的粥都能喝,用筷子兜底转圈一搅,泛起几颗米粒,连汤带水喝下肚去。一碗不饱,喝三碗五碗,喝到撑为止。虽说只是米汤水,可照样管饱的。至于说“出门屙几泡尿,肚子就空了”,那是后来的事,不归饭桌上管。有什么饭吃了肚子不会饿?没有。
那些年月,除了年卅和年初头几天吃饭,我们家全年都喝粥。祖母早上把一天的粥煮好,用几个瓦钵盛好分开,放桌子上晾着。大钵的中午喝,两个狗头钵(像狗头般大的瓦钵)盛的,晚上喝。
我们只有一间房子,连着个小厨房。厨房与房子之间没有门,只要屋子的门开,厨房也敞着。厨房有一张没了油漆的旧桌子,高及大人的胸脯。桌子外头连着一只水缸,一个灶台,一个小灶,像阶梯一样,次第的低矮下来。盛好的几钵粥放在厨房桌子上。夏天天气热,粥要是盖上捂了,半天就会变馊。所以几钵粥都是晾着,敞开着放的。
有一天,祖父对人说:“昨天我们吃了一回鸡粥。”对方一听眼热了,问:“你们当刂鸡吃?不年不节,当刂鸡煲粥,三公你捡到钱啦?”我祖父笑笑说:“不是当刂鸡,是鸡跳上灶头,我一赶它,它慌慌张张跑,一脚就踏进了一钵粥里。我想将那钵粥倒掉,又不舍得。我只好不告诉他俩(我和祖母),三家(人)吃了一餐鸡粥。”我听乡亲说起这件事,虽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那时我也是正在吃粥,真的是一边吃一边心顶(作呕),但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去,不敢出声。我当即明白什么叫“贼佬捆了经得打”了……
乡俗有个说法,孩子长不高是吃了鸡屎。我后来一直长不高,一直到今天,我也不过是一米六五,是不是因为我那次吃了鸡屎呢?!
唉,谁能回答我?谁又能说不是呢?
新闻推荐
陕西游客来烟游玩,骑行时孩子受伤,党员迟洲洋及时救助, 千里寄信谢恩人
“在他出手相助的那一刻,我看见他胸前佩戴着党徽的时候,我的心就踏实了,因为我知道他值得信任!”史先生表示。近日,一封来自陕西的感谢信寄到了牟平区新华社驻养马岛疗养所。寄信人史兴先生在信中表示...
陕西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陕西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