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蓝青朱蓝青画作一个朋友珍藏了一把紫砂壶那是他人生
朱蓝青
朱蓝青画作一个朋友珍藏了一把紫砂壶，那是他人生中最珍贵的一件珍品，也是他闲暇时唯一至爱。他那把壶也真是一把好壶，圆腹，小嘴，短把儿，模样灵巧甚是可爱，色如紫檀般乌黑发亮。壶身的一侧镌刻着“茶禅一味"四个字，是飘逸的王体书法，挥洒自如；壶的另一边则是一丛翠竹，生机勃勃；壶底还钤着一枚“大道至简"的篆章，更是生动活泼。整体看起来，那壶古色古香包含雅气，灵动小巧让人爱怜。即就是一个外行看了，也知道那是一把传了一代又一代的老古董。它虽然没有标明治壶人的大名，这把壶绝对是大师级制壶艺人的上品佳作，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壶。这也真是一把老壶，是他祖父留给他家的遗物。那是民国的时候，他的祖父去世了，他父亲三弟兄分家，老大和老二是老爷子原配所生，而他父亲却是小妾所生，所有家产都被老大和老二瓜分了，就连那把壶的四个小杯也被老大老二各分得两个，唯有一把紫砂壶没法分成两瓣儿。主持分家的一位族人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执言把壶分给了他的父亲，老大老二也大发慈悲，又把四只杯子很不情愿地施舍给了他。他父亲才拥有了这把壶。这把壶也是一个幸运壶。他父亲和奶奶拿着这把壶离开家一年多，他们那里就解放了。所有的人都要划定成份，拥有四合院和上百亩土地的老大和拥有油坊、磨坊、客栈、山货铺子的老二自然是划成了地主，在斗地主的会场上被人民政府现场正法了。而他父亲因为什么都没有分到，只划了个中农成分，政府反而把老大名下四合院的东厢房划给他父亲。所以，他父亲认为这是得益于他们家的吉祥物庇护。然而，这把壶“文革"中还差一点毁坏了。一帮红卫兵到他家破四旧，带队头儿一把抓起这把壶说是老东西,意欲破碎而后快，他父亲急中生智背了毛主席语录——“要古为今用"，那头儿只好举起语录本高喊一声“毛主席万岁"，然后向壶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那壶算是躲过了一劫。后来呢，老东西又值钱，他们家也来了好几拨文物贩子，想买那把老壶。价格是一涨再涨，有的还出了天价志在必得，他父亲说什么也不卖。后来，父亲因无钱医治卧病在床，也不曾打算卖壶。直到父亲临终前，才颤巍巍地捧着那把壶，讲了那把壶的前世今生，这壶是带给一家好运的传家宝，要他们一代代地传下去，让他发誓此壶只能自己品茗，待客使用，不可外借，绝对不得出卖。等到他答应了，老人才把壶交给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那把壶来到他的手里，他用壶泡了一壶茶，很一般的茶叶经那壶一泡，竟然有了百般的好处。自此，他早晚都要把玩于手，日日以之啜茗。他说，就是那天他家实在是无茶可品，他也会把白开水郑重其事地倒进壶里，又把穿壶而过的开水注入小杯，还一杯又一杯，有滋有味地品着祖传茶的遗香似的。如虔诚的僧人必须的早课与晚祷。品完茶，他的首要之事就是反复擦拭壶内壶外，边擦边审视。如果没有擦尽，他会用棉花轻沾细拭；如有异物，他叹息有加。清理干净，他会和壶对望着，犹如一对阔别已久的恋人相偎凝视，大有“我看茶壶多妩媚，茶壶看我亦如是"的韵味。他真是喜那把壶，就是对自己的儿孙也没有对那把壶用心。他家里的人，谁也不能动那把壶。那把壶是他家的稀世之宝，别人家喜欢珍藏，他喜欢展示。家里来了贵重的客人，他会亲自用壶给客人泡茶。他只准客人欣赏夸奖壶的美好，却不准客人动手触摸。谁想到，他那么百般的爱惜，那把壶还是在他的手中破碎了。那一天，家有贵客，他自然把壶拿出来展示一番。得到客人的一番夸奖，自然是用壶泡茶。结果出大事了，熟门熟路的厨房因为多了一个冰箱，不偏不倚地碰上手中托盘，托盘中的壶，还有那四个原配的小巧的杯子，“哗啦"一声全掉在了地上。一个恶梦到来了，他感觉像是五雷轰顶一般，不敢看地上的一切。使劲地睁开眼，一地紫砂碎片，无论是壶，还是杯，一切都碎了。他急切地蹲下，哆嗦着双手，怎么也拼不到一块了。摔得太彻底，还有的碎片不知蹦到那个角落里了，他真是欲哭无泪，像是死了一般。过后他说，他蔫了好多天，终于重新活了过来。他终于明白，再好的壶也就是一把泥巴。它从泥土中来，又回到泥土中去。再好的壶也会碎的。碎了是正常，不碎才不正常。就如人，再好的人也终归要去，但活着要有一个精彩的过程。想那壶，也无所谓殇，多少年之后，这早已风化的壶片儿也许会变成一撮上好的紫砂土，或许又会被一双巧手捏成了一把好壶。（作者系商洛市政协委员、镇安县政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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