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一个村庄的生存困局
????村子里生活的多为老幼留守????人员，缺水让生活显得更不方便
????村民的水源地竟然出现医疗垃圾
????程同旺每次拉水都要把水泵拎到渠下的水源地
????山上的滚石砸穿程传才家的屋顶和房门后，落在院子
????程孝佼家的房子里全部用木柱支撑着屋顶
商洛市山阳县石头梁村位于金矿采空区，村民将近几年接连出现的水源枯竭和山体滑坡，归咎于金矿的地下开采，在无权威部门的鉴定和责任细分之下，村民维权面临困局，留守于此的村民生活因此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村民垃圾堆里找水吃
10月5日正午时分，商洛市山阳县高坝店镇石头梁村的程同旺，照旧开着蹦蹦车下到半山腰给69户村民在村外拉生活用水。水源是从西面山上渗透而来，聚集在路边退水渠里。程同旺拎着水泵下到渠底，然后清理一处乱石凹里的落叶和垃圾，再放下水泵，然后接通渠边人家的外接电源。随着电动机的鸣动，渠底溪水顺着塑料胶管，流进放在蹦蹦车上的水箱里。
取水点的卫生状况让程同旺不住摇头：除了杂草、枯枝还有尘土和丢弃的生活用品。记者在现场看到，有手机电池、擦脸油、完整或碎裂的输液瓶等浸在溪水里，水泵下是多半个啤酒瓶。闻讯围观的群众指着溪水里游动的两条蝌蚪告诉记者：“在这还发现过尿不湿。这是最近的水源地了，往上走根本找不到水，不吃这个脏水，就要跑到7公里外的水库里。”
程同旺每隔一两天都要重复这样的取水工作。抽水需要一个小时，送水却要花费5个多小时在路上。送水点距离村民小组有3公里路程，那里有230人分布在1.5公里的山路两侧。听到熟悉的蹦蹦车引擎声，村民们拿着水桶、水壶从家里小跑出来，水箱出水口顿时围满了每个家庭能行动的全部劳动力。
7岁的程孝财丢下家庭作业，拎起2.5公斤的塑料壶，跑向程同旺的送水车。84岁的胡本莲的儿子半身不遂，精神也不正常，生活不能自理，每次她只能接半桶水，力争多跑两次。沙仁梅、吴福建夫妇在外打工，国庆节回家本打算维修家里的房子，看到脑梗导致半身不遂的母亲拄着拐杖往家里提的清水，其实是从垃圾堆里取来的，“心里感觉很不舒服，看到用水也不方便，就打算把老人接到山下去。可孩子还在老家上学，要是走了，祖辈留下的房子就要扔掉了。”
山阳县环保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石头梁村目前的这个取水点是不符合规定的，必须要远离垃圾场等污染源，水源地上游还应确保干净卫生。县卫计局表示在水源地是不应该出现医疗垃圾的，按规定这些医用废弃物品，都要由专用转运车集中送到商洛市医废处理中心。至于这些垃圾如何散落在野外水源地，会派人调查，同时对水源还要进行化验，看是否符合安全用水标准。
吃水难已经五六年了
程同旺的送水车在傍晚时分开到村子尽头停下来，他说每月自己有2600元的工资，每次他的送水成本，除了蹦蹦车的油钱，还有4元的抽水电费。村民沙仁炳向记者抱怨说，吃水难的情况已经存在五六年了。他左脚残疾，妻子和大儿子均为智障，连人民币都不认识。每次接水是全家人的大事，赶不上趟，别说没法子洗碗刷锅，连喝水解渴都成问题。这个农村汉子看着70岁的老母挑着一担水，踉跄地走在山路上，嘴里嘟哝着说，“以前有自来水真好呀。”
住在村尽头也是最高处的高强银和邻居，已经被近几年的用水难煎熬磨练得手疾眼快。他们两户人家每次都是最后提着水桶来接水，再徒步300米上坡回到家中。高强银还清楚地记得，在1969年有勘探队员来到家门口的水渠边，接了溪水拿去化验。第二次见到他高兴地说品质好得很。“大约到2010年，我家门前的溪水就断流了。”屋后500米处原本有一眼直径15厘米的泉水，时隔半年也成了深不可测的黑洞。村民集体怀疑，从2009年开始的金矿探测，破坏了地下水源。
“2010年冬天临近过年时，西沟里彻底没水了。我当时受村委会的委派，去附近的山阳纵横矿业有限公司（下简称纵横公司），联系解决群众吃水难题。公司也很积极，让我找人给村民拉水，所需费用由他们付账。”石头梁社区原主任程同耀向记者回忆，水箱都是纵横公司出资购买的。
记者在纵横公司2010年11月15日的一份“承诺”中看到：按照山阳县人民政府县长办公会议要求，高坝镇石头梁村小东沟组25户村民的饮水问题，由山阳县水务局进行设计，纵横公司出资，由石头梁村组织施工。“若按山阳县水务局第二方案进行施工后，在外部条件发生较大变化，导致水源不能满足25户村民正常生活用水时，我公司将继续出资为这些村民解决饮水问题。”
搬迁成了唯一选择
村小组先是在村民家门口的退水渠边修建收集溪水的水窖，水渠断流后就成了干窟窿。石头梁社区书记程同仓回忆道，2010年村上按照县水务局的设计，铺埋了4800米的引水管，还修建了聚水池，整个投资达18万元，把另一条沟岔的溪水引到村里的蓄水池里，但群众正常使用了一年多时间，到2012年又没水了。此后再也没有看到县水务局拿出新的引水方案出来。程同仓书记告诉记者，纵横公司在村外打了一条山洞，导致地下水从高处流到低处的矿上的另一条山洞里。
2016年10月19日，山阳县信访局、水务局、高坝镇政府、石头梁村委会及纵横公司委派多名干部到现场勘察了解到，2010年建成的引水工程计划供水25户90人。工程建成后通水数月，由于天气干旱加之人为破坏，供水工程就断断续续。目前勘测地表水流量约为每秒0.2升，每日来水流量17立方米。由于普遍缺水，正沟、岔沟78户280人也要从此取水，如果再给小东沟组供水，这些群众不会答应或破坏设施。
山阳县水务局初步否定了打井抽水方案，认为远距离抽水的距离大约到10公里，高差约550米，建设费用330万元，实施难度和维护成本都很大。建议村民搬迁，从根本上解决居民饮水问题。
对于移民搬迁这一方案，村民表示依然心有余悸。2010年6月由山阳县发展计划局和高坝镇政府共同帮助建设的“国家易地扶贫搬迁石头梁村安置点”，在当年7月23日和9月11日两次遭遇滑坡，导致两户8间房屋毁坏。受灾户认为滑坡和纵横公司采矿有关。
如何走出困局还是个问题
村民担心并非多余，住在村东的程传才指着院中一块两米长的巨石说，2013年8月15日那天，这块石头从山上滚落时击穿了屋顶，还砸断了房梁，冲破门板，最后停在院子里。“多亏全家人都去村里吃酒席去了，否则会出人命的。”住在村西的胡如意在前年也发现家里的地基和墙壁出现多处下沉和裂缝，这几户住在危房里的村民，都坚信危险来源和附近金矿在地下的采挖不无关系。
面对接连不断出现的险情，山阳县信联办2013年12月就石头梁村群众所反映问题答复道：群众提出的要求解决人畜饮水、排除开采爆破，影响群众生产生活妨害，威胁人身及房屋安全的诉求是合理的，应当加以解决。
山阳县国土局随即牵头请专家鉴定，在2014年初由权威部门给出结论：滑坡体所在的区复杂的地质环境条件和山体内的采矿活动，对该滑坡体的稳定性均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但强烈的地质构造和高陡的地形地貌，是该滑坡体的主要原因，而巷道掘进过程中的爆破扰动，进一步促进了该滑坡体的不稳定变形。山阳县国土局告诉记者，这份鉴定已经明确了原因。
“以前总向我们强调房屋受灾是自然滑坡，现在搞明白了确实和矿区开采有关。一二十万元建起的房子，赔几万元钱怎么能成？”几户遭灾村民在2014年后开始了新一轮的维权。
纵横公司办公室主任张朝云则表示，他们企业2011年6月正式生产前，这个地区已经显示出明显的水位下降，至于地表水渠断流和地下水位下降，是否和企业的探采行为有关，官方和企业都没有勘测结论。但是驻地老百姓认为企业有责任，闹得很厉害。出于人道主义，企业就把给村民供水的这个责任承担了起来。现在说山体滑坡、房屋倒塌、裂缝也和公司采矿有关，究竟要承担多少责任？在没有具体细分情况下，不能全让企业买单。
文/图本报记者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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