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山中辨百草(46) 油颠颠·穗穗花文/图张宏运

商洛日报 2019-01-17 08:12 大字

乡亲们见它那窄长的绿叶上有点点淡黑的油斑,便称它为油颠颠。颠,动词,颠摇、颠簸也。像炒菜时的颠炒瓢迸溅上去的油污,那油斑也就呼之欲出,蹦跳弹跃起来,较之呆滞死板地叫作“点点”,鲜活生动了许多。

我却自童年时起,对它没一丝儿好感,只觉它有种阴森森的敌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叶片总是杂乱了,枝与枝间隔极大,松松垮垮,像个胳膊腿儿很不协调的怪胎异类,乍脚舞手的,疯疯癫癫。虽身着绿色,却非正绿,不是洇了层病恹恹的浅黄,便是绿得发黑,肥得冒泡,叶面上突起高高低低的疙瘩。那油斑更像骗人中招的幌子,暗藏着杀机。我们弄草的孩童见了,大多畏怯不前,尽量绕着走开。放牧的牛羊也同样。有胆大的使镰刃儿像割长发梢儿那样,割它一撮嫩叶尖拿回去,扔进猪槽,贪吃的猪们仿佛也有预感,先试试探探地远远望望,再闻闻,然后掉头而去。我们人类到底还是聪明些,遇到年馑春荒,不得不去吃它时,便先用开水焯焯,然后放凉水里长时间地浸泡,俗话叫“拔”,拔出其中的苦味和毒素,这才调了盐啊辣子啊醋啊,凉拌了吃。这就使得它没谁敢轻易招惹,肆无忌惮起来,生长得异常旺盛蓬勃,常常鹤立鸡群,独立在河滩、水边、山坡的低洼处或被牛羊啃食得已经低矮的野草丛中,昂首挺胸,睥睨一切。

它有时却相形见绌,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蹲伏了,悄寂起声儿,低眉顺目的。因为在它的身边或不远处,往往站立着它的一棵同门兄长,个头更高,茎秆粗如大拇指,身形更是不合常规地张牙舞爪,枝枝叶叶皆像狂歌劲舞,亢奋、张扬。更因叶片上没那点脏污的油斑,便使叶色平添了温润,还有几许书生的儒雅。它的花也优雅妩媚,像高高挑起的两条颀长的谷穗,很像美人特意勾画出的两道柳叶眉,灿烂地红艳着,绚丽诱人。乡亲们便叫它穗穗花。而油颠颠的花呢,则乱糟糟地自叶柄间探出,虽也呈穗状,却既短且细,花瓣像蛆卵,丑死个人。

我从未想到过它俩会有什么雅号学名。草拟此文时,脑海里忽然隐约浮现出一个字“蓼”,不知是什么时候得来的印象。便将信将疑,上网去搜寻。哈,竟见到连串的图片,果然是它俩,均属蓼科,油颠颠为水蓼,穗穗花为红蓼;同为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粗壮,高1-2米,上部多分枝,叶宽卵形、宽椭圆形或卵状披针形,多生长在水边或水中。《本草纲目》因红蓼的花繁红,又称它为荭;别名荭草、大红蓼、大毛蓼等;味辛、性平、有小毒,主治风湿痹痛、痢疾、腹泻等。它两还可当作靛青色的染料,染制丝绸布麻。植物学家因其生长迅速、高大茂盛、叶绿花红,适于观赏,适应性强,无病虫害,耐涝耐旱,能粗放管理,故推荐它为绿化、美化庭园的优良草本植物,可点缀在墙根、水沟等人们不常涉足的角落,还可截取枝段,插进花瓶,放在窗台或是电脑桌上,既增加室内湿度,又美化了环境。据云,德国的科学家于20世纪80年代发现它两可回收有害金属,消除污染,净化环境。

《诗经》因红蓼的枝叶放纵,便诗意地赞其为游龙。之后的文学大家们,更把它吟咏得如诗如画,如白居易的“秋波红蓼水,夕照青芜岸”,薛昭蕴的“红蓼渡头秋正雨,印沙鸥迹自成行”,陆游的“数枝红蓼醉清秋”,举不胜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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