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回乡张 溢

商洛日报 2018-10-18 08:12 大字
 

今年春上,远在成都工作的二舅回到故乡洛南县古城镇寺坡街社区楼底组探亲。这次回家,距离他上次回来给外婆送葬已经过去了整整15个春秋。

自19岁离家参军并落脚他乡41年,二舅在故乡早已没有了自己的家,这次回来就寄居在五舅宽敞洋气的两层别墅里。二舅姊妹7个,除了去世的大姐即我的母亲和在煤矿下井不能倒休的五舅缺席外,养病在家的大舅和在外打工的三舅四舅姨妈也都赶了回来。洁净明亮的屋里充溢着热闹祥和的气氛,亲人们围拢在茶几周围,享受着难得的团聚时光,谈论着彼此关心的话题,那一刻,幸福和感慨油然而生。

我记事的时候,大舅已经结婚单过,二舅也出门当兵,外爷家每天还有6张嘴要吃饭。要是母亲带着我和哥哥或者姨妈带着孩子去了,一顿饭就要烧一桶半的水,吃的从来都是稀模糊。我们大快朵颐的时候,外爷外婆坐在门槛上,就着酸菜面汤吃根本拢不到一起的豆渣馍。舅舅们的床上尚有遮体御寒的被褥,外爷的土炕上却只有一张烂成片的破席和一个露着黑棉絮的褥子。外爷参加过解放战争,新中全国成立后,在地委从事机要工作,因为家里负担重又依次调回县上、区上,最终在三年困难时期精简干部时申请回乡成了一名农民,“四清”运动中又被清走了所有粮食和钱款,日子过得紧巴可想而知。联产承包后,头脑灵活又有文化的外爷种药材、务果园、种烤烟,想尽一切办法供舅舅姨妈上学修房娶媳妇出嫁,虽然他们都没能考上大学当上干部,但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能把所有孩子都培养到高中毕业,在农村还是极其少见的。

回家的次日,二舅逐家逐户拜访了本家的长辈兄弟和姨舅老表们,相约一起聚会共叙亲情。其实,他说的聚会是给外爷办生日,没告诉大家实情是为了免掉送礼的俗套。“聚会”那天,外爷被几个舅舅从厢房搀到客厅坐在首位,二舅和舅妈分坐外爷两旁,给他戴寿星帽、点蜡烛、许愿、切蛋糕,大家依辈分别围在老人身边拍照留念,然后照了个全家福。拍照时,二舅妈亲热地搂着外爷,和老人脸贴着脸,比当儿子的二舅都要亲切,那一瞬间,我的眼睛有些朦胧。5个儿子里,只有二舅工作修房娶媳妇生养孩子没让外爷操过心花过钱,但二舅每年都会给家里不少钱补贴家用,至于外爷到成都游走观光更是常请久留。舅舅们分家时,别人都说二舅在外地不给他分房,倒是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二舅妈寸步不让,坚持要留下两间属于自己的旧屋。她的想法很单纯:“儿子越多老人的养老越有可能无人担责,谁将来承担了老人的后事,我的两间房子就给谁。”

二舅妈是个端庄直爽的善良人,对我这个去她家次数最多的晚辈十分看重,一晚上操着别人都听不懂的浓浓川腔和我聊得推心置腹,叮嘱我一定要孝敬老人,绝对不能愧对孩子:“必须要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尽到为人父母教育子女的责任,这是一个人存活于世的基本原则。”说起在父亲卧床的日子,她患有腰椎病仍独自一人伺候两年的事情,舅妈泪眼婆娑却没有一句抱怨或诉苦的话。二舅从军时,恰逢南方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正在进行,他一心扑在工作上,直到而立之年才成家,女儿的成长全靠舅妈独自承担,孩子因患病休学耽误了学业,成了他们心中对女儿永远的亏欠。大学毕业后,二舅费尽周折将孩子安置在央企,可她竟然说“待遇再好可我不喜欢。”就悄然辞职,我能体会到二舅两口子那种深深的无奈、伤心和担忧。舅妈说:“作为长辈,生气伤心又能如何呢?既然她想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们就只能面对现实,人这一辈子,做父母当儿女情义再深也只是一世情缘……”谈起回乡的感受,二舅说旧时的一切都成了记忆。如今,满村都是小别墅,看不到一座当年的土屋,庭院里没有了鸡鸭和猪圈,家家户户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说:“故乡最具标志意义的灯山寺小学育人百年竟荡然无存了,乡村所有旧的东西都被推倒重建了,历史和传统该如何保留呢?”

夜近子时,我们去看三舅在老宅修的别墅。院里曾经馋得我们流口水的杏树桃树都没了踪影,600多平方米的两层楼房布局俨然,二舅妈不停地感慨要“打土豪”。如今,当农民的4个舅舅都住上了别墅,日益老去的他们和已经成家的子女都收入不菲,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拉着外爷的手,他却认不出我是谁,我趴在耳畔指着舅舅高声问他这些人都是谁,他却呵呵地笑着准确地报出每一个儿子的名字。我问:“外爷,你没看现在的日子幸福不?”“幸福么!咋不幸福?爷今年都86啦,走不动也听不清啦,可我还想多活几年……”大家听了都朗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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