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和他的作品》 江湖客致意漂泊者
“鲁郭茅巴老曹”,老舍是中国现代文学的重镇,靠他拿文凭、端饭碗的文学院学生或教授无疑是大把大把的。导演和作家虽然都是艺术行当,但差异不亚于一个镜头和一支笔,胡金铨作为一代武侠电影宗师居然写了本正儿八经的老舍论著——姑且不论书写得怎样,著作者的身份就是一大看点,胡金铨为什么要写老舍?
世上好些事情都源自偶然。一天胡金铨看到香港杂志《明报月刊》上刊出有关老舍的文章,“这文章很多错处。”总编辑胡菊人听了后说,那你来写。这话就有些类似“你行你上啊”,换了别人或许就呵呵了事,胡金铨当了真。
胡金铨说,我要谈老舍,我有“资格”。这个资格是什么呢?都是从老北京胡同里走出的,都是喝豆汁儿长大的——那些专家学者从概念到概念,就是写出花儿来,也还是隔靴搔痒,最多形似而已。
胡金铨非但用功,还花钱:“这大概是我自己最花钱写成的文章。我去过伦敦的东方图书馆、美国的斯坦福大学的现代中国图书馆、哈佛大学的燕京图书馆等地方,调查了许多资料。”
胡金铨一手资料之丰富新鲜与客观完备,让我对老舍原本的些许“审美疲劳”一扫而空,胡金铨的行文风格也简练幽默,不能说没有老舍的影响,但更多地还是来自两人共同的文化记忆——老北京的胡同气和豆汁味儿。相比之下,一些于学院派老舍论著虽一本正经却显得酸腐和干瘪。
他谈老舍在一九二四年底着手写第一部小说——《老张的哲学》,开始创作生涯的原因,别开生面,又在情在理。
(一)排遣寂寞——在“东方学院”,他每年有很长的假期,又没多余的钱到处去游历。
(二)思乡、怀旧。
(三)看见了英国工业社会文明的进步,对中国的落后面进行“暴露”和“控诉”。
(四)受“五四”的影响,以“西洋文明”为标准,宣扬“改良主义”,也就是中国旧文人所谓“言志”和“文以载道”。
(五)阅读了些西洋文学作品,由仰慕而想摹仿,刺激了创作冲动。
(六)名利思想。
(七)北京人喜欢“耍贫嘴”。而“耍贫嘴”是一种表现欲的发泄。用写文章来“耍贫嘴”则是一种更大的发泄。
再如他说老舍有个习惯,喜欢夸大自己的穷困。一九四九年,老舍准备离美回国“为人民服务”的时候,在纽约向送别的朋友备诉自己的“窘况”。可是到了旧金山,他坐的却是“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的特等舱。有一位朋友送他上船,老舍忙解释因为怕吵、身体不好,所以需要一个单人房,等等。明明发达了,却喜欢自揭微时窘迫,这种“淮右布衣”式的炫耀式谦卑应该典出朱元璋,让我想起我非常推崇敬重的陈丹青先生的“我没有文化,我小学毕业。”——最初听来,感觉很真诚,一旦成了口头禅,更像是一种文学修辞或谈话策略。
几年前,某知名高校的历史学教授将北伐战争的国民革命军总司令Chiang Kai-Shek翻译成“常凯申”,令最善于脑筋急转弯的人也一头雾水。没想到,这个小笑话居然也在这本书里得到了小小印证。
老舍去英国伦敦,身在“番邦”,“心怀祖国”。那时候正是国民革命军开始北伐,他们很兴奋,老舍在《我怎样写〈二马〉》里记载了当时他们的心情:“我们在伦敦的一些朋友天天用针插在地图上:革命军前进了,我们狂喜;退却了,懊丧。虽然如此,我们的消息只来自新闻报,我们没亲眼看见血与肉的牺牲,没有听见枪炮的响声。”老舍他们知道的国内消息多来自英文报,常常因拼音不正确而闹笑话。喻如蒋介石翻作Chiang Kai-Shek,而英文报就写成了General Shek。他们就弄不懂这位“石克将军”是谁。那时候中文报运到英国走海运,平常要四五十天。等他们看见,新闻已经成“近代史”了。
不禁莞尔。
老舍自幼爱听相声、评书和京戏,懂得什么是“哏”,哪里是“扣子”,什么地方“有彩”。他用“曲艺法”传授学问,深得“深入浅出”的效果。实际上,这些也都是他的文艺风格的因素。有时痴迷太深,以致出格。
一九三四年夏天,有一天他正在山东一所大学上课,谈到了民间曲艺,越讲越起劲,为了举例,他爬登桌子上表演了段“大鼓”,正巧这时候洋校长经过窗外,看见之后,大吃一惊,认为这种“杂技式的教授法”太不成体统,事后对他“提了意见”。老舍也觉得这件事很难为情,就递了辞呈。
老舍从来不体验生活——无论你是否体验,你都在生活,不是吗?他只提炼生活。对老舍来说,人在旅途,沿途都是风景,所见所感都是素材。例如《牛天赐传》是叙述一个弃婴,由一对“老绝户”扶养成人的故事。那时候老舍夫妇刚有了第一个男孩,他们新得到的育儿经验,都化作了小说材料。再如老舍对“拉洋车的”的生活也很熟悉,在《北京旗人今昔》里,他说:“《骆驼祥子》与《龙须沟》等故事中所描写的那些苦人们,都不是我凭空想出来的。他们就是我的至亲好友,虽然书中没明说他们是满族人。”实际上,老舍的两个表兄都是“洋车夫”。
其实,翻开《老舍和他的作品》第一页,我就怀着悲戚的心理预期准备直面老舍的最后结局——而这也暗合了胡金铨的写作动机之一。“写这些文章还有一个理由,那是因为老舍自杀而死,但当中的经过不太清楚,我想了解真相,所以执笔写那些文章。”作为一代武侠电影宗师,胡金铨或许在老舍的漂泊人生中看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人生况味,从而激发了“一种表现欲的发泄”。不过,从出生、求学、写作,直到异国辗转、回国教书及至抗战时主持“文协”,胡金铨对老舍人生的记述,并没有涉及老舍去世的六十年代。凌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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