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种文明来说，或者说对于一个时代的生活场景，文学的记载应该是最鲜活的传承形式 我念好书书念我
12月19日，“莫言研究新动态学术对谈会”现场。□ 本报记者 于国鹏
12月19日，在济南莫言文学研究资料馆内，举行了一个简单而热烈的欢迎仪式，欢迎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国际写作中心执行主任张清华受聘担任山东大学人文社科青岛研究院兼职讲席教授。随后，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山东大学莫言与国际文学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山东省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丛新强主持召开了“莫言研究新动态学术对谈会”。在这个小型学术对谈会上，张清华教授围绕莫言研究最新动态举行了学术讲座，并与来自山东大学、山东省作协、山东省莫言研究会等单位的专家学者，以及山东大学文学院的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进行交流。
一段特殊的文字情谊
这次活动由山东省莫言研究会、山东省当代文学研究会、山东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青岛研究院、山东大学莫言与国际文学艺术研究中心主办。丛新强教授介绍，“这也是山东大学莫言与国际文学艺术研究中心建设具有鲜明国际性特色的高端学术创新平台的具体举措之一。”
去年12月9日，山东大学莫言与国际文学艺术研究中心正式揭牌成立。在揭牌仪式上，山东大学青岛校区副校长曹现强谈到成立这一学术机构的初衷和目标时表示，意在总结以莫言为代表的中国当代作家、艺术家的创作经验和海外传播经验，加强中外文学艺术双向交流，推动中国文学艺术走向世界的进程，同时集研究、讲学、传播、辐射等环节于一体，打造山东大学的另一张文化名片。
当时，出席仪式的山东大学文学院党委书记张帅也表示，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山东大学就成为全国莫言研究的重镇。自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几乎每年都有研究生在作莫言研究的论文，研究水平不断提高，研究领域不断扩大。山东大学同时又是国内最早聘请莫言为兼职教授和研究生导师的大学，莫言与山东大学多名教授联合指导多届研究生，希望将中心建设成山大中文学科新的增长点，成为具有鲜明国际性特色的高端学术创新平台。
张清华此番受聘担任山东大学讲席教授，首先是因为他在当代文学研究领域的突出学术成就，包括在莫言研究方面取得的独特学术贡献。
在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领域，张清华很早就崭露头角。从上世纪90年代起，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文艺研究》等国内外数十家顶尖的学术杂志报纸上，发表了理论与评论文章400余篇，先后出版了《中国当代先锋文学思潮论》《境外谈文——中国当代文学中的历史叙事》《穿越尘埃与冰雪——当代诗歌观察笔记》《内心的迷津》等著作十多部。他不仅是一位出色的文学评论家，还是一位优秀的作家、诗人，已出版散文随笔集《海德堡笔记》《隐秘的狂欢》《怀念一匹羞涩的狼》，诗集《我不知道春雷是站在哪一边》《形式主义的花园》等。正因此，他还兼任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执行主任、北京师范大学当代文学创作与批评研究中心主任等职务。而担任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主任的正是莫言。
莫言与张清华是多年的好友，有趣的是，两人相识还颇具戏剧性。莫言研究专家、山东大学教授贺立华介绍，“当初莫言是先认识了张清华的评论文章，后来才认识了他本人。两人可算文朋诗友，有这么一段文字上的特殊情谊。”
张清华说，早在莫言《红高粱家族》刚刚出版时，就已经开始关注莫言的创作，认为莫言的作品读起来“新鲜、震撼”，无论是讲的故事还是讲故事的方法，都与众不同，颠覆了大家对小说写作与表达的传统印象，于是开始研究莫言。
出于一位评论家、诗人的敏感和洞见，张清华对莫言创作的独特性和文学价值作出判断。1993年，《当代作家评论》第6期刊发张清华的评论文章《莫言文体多重结构中传统美学因素的再审视》，其中评价说，“迄今为止，莫言仍然是新时期以来最具有文体意识和文体价值的作家之一。他以多重的文化素养和自觉以及特有的创造素质建构了自己独特的叙述方法和表达模式，这将是他对当代文学作出的最突出的贡献。因为文体的创造最终将成为衡量作品艺术价值的最重要的标志之一。”
2005年，张清华从山东师范大学调到北京师范大学工作，一如既往地关注莫言文学创作。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北京师范大学建立起国际写作中心。这个中心的主要职能包括，定期邀请世界级的作家或诗人前来交流、创作和讲学，定期邀请著名汉学家、翻译家前来交流、翻译和讲学，定期邀请国内的重要作家或诗人作为“北京师范大学驻校作家”前来开展写作、研究、讲学与交流工作，组织开展中外文学交流活动，同时决定设立“莫言工作室”“莫言作品展室”。其中，驻校作家制度开展得也非常顺利，贾平凹、余华、苏童、迟子建、格非、韩少功、张炜等一批著名作家先后受聘成为驻校作家。北师大国际写作中心的建立和驻校作家制度的开展，张清华都是积极的倡议者并为此花费了很多心思。贺立华评价，“大家有目共睹，这个中心成立以后，作家与评论家、创作与评论之间的互动非常活跃，可谓风生水起。”
正因此，张清华对山东大学成立莫言与国际文学艺术研究中心也非常关注，并且很愉快地接受邀请担任兼职讲席教授，希望借此为莫言研究添一分力量。
将来做一个戏剧家
在莫言文学研究资料馆里，摆放着一本早期的莫言研究著作《怪才莫言》。张清华是参与写作者之一。
这本书由山东大学贺立华、山东师范大学杨守森两位老师牵头，组织一批青年学者合作写成，1992年6月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1993年第1期《山东师范大学学报》的社会科学版曾专门刊文介绍，文中称“这是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著名作家莫言及其创作的专著”。
那时，张清华正在山师大读研究生。他说：“我参与写作了其中一章，也因此又通读了莫言的作品，文章写了约两万字，洋洋洒洒，小有成就感。”
张清华说，莫言的文学创作，在文本上不断进行创新试验，内在精神的表达则始终如一。
据张清华介绍，2006年后，由北京鲁迅博物馆、《当代作家评论》杂志社等联合主办了一系列著名作家的作品学术研讨会，其中包括莫言。“莫言作品学术研讨会我也参加了。记得那时我说，莫言不只是作品数量多、体量大，他还创建起一个宏大的生气勃勃的文学世界，少有人能与之比肩。”
张清华认为，对于一种文明来说，或者说对于一个时代的生活场景，文学的记载应该是最鲜活的传承形式。比如说，想要了解中国古代某一时期的社会真实生活场景，就可以从那一时期的文学作品中去寻找。同样的道理，未来的人们想要了解今天的生活样态，也可以到今天的作家们创作的文学作品中寻找。从这个角度来说，莫言正是当代作家中最优秀的书写者之一。
张清华表示，在某种意义上，莫言这一代作家的写作，体现了传统乡土文学的终结，这是一种文化意义、经验意义上的终结，因为从文化意义上来分析，乡村正逐渐成为一个过去时，乡村经验正在失掉其完整性，取而代之的是城市化文明，或者信息化文明，或者其他，总之是另一种新的样式。
张清华认为，在精神谱系上，莫言与鲁迅是一致的。鲁迅站在启蒙的立场上，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封建礼教、专制制度等糟粕，进行了深刻批判，并把这些消极的方面极简地概括为“吃人”。在莫言的创作中，鲁迅式的批判依然存在，奉献了更丰富更复杂的文学书写和文学样态。
在张清华看来，莫言的《丰乳肥臀》和《檀香刑》都称得上是伟大的作品，“这些作品的叙述波澜壮阔，读来令人心潮澎湃，甚至热泪盈眶。莫言把非常丰富的、非常鲜活的、非常有质感的、又非常有历史洞见的内容，融汇在自己的叙事中。《丰乳肥臀》呈现了整整一个世纪的风云变幻。1997年，我写《中国当代先锋文学思潮论》时，就用了很大篇幅评论《丰乳肥臀》，那时已经把这部作品放在非常高的高度上进行讨论和评价了。”
《檀香刑》也是莫言的代表作品之一。张清华认为，就主题而言，这部作品同样是对于鲁迅批判“围观”“吃人”国民性主题的一种再现，但写得更深走得更远。文章末尾“猫腔”和火车蒸汽机车的巨大鸣声，具有强烈的喻义，暗喻着两种文明的碰撞与对抗。“把中国近代社会由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化过程中最困难、最不可描述的尴尬和痛苦生动描述出来。”
《檀香刑》集戏剧和小说于一身的文体，足以表明莫言巨大的“戏剧家冲动”。张清华说，去年6月，应英国牛津大学摄政学院邀请，由担任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主任的莫言、文学院院长过常宝带队一行8人，曾赴牛津大学进行学术访问。代表团成员还包括张清华和余华、苏童等。在这次交流访问活动中，牛津大学举行了莫言国际写作中心的揭牌仪式，并聘任莫言为牛津大学国际写作中心主任，聘任余华、苏童为驻校作家。因为一行人之前专门去拜访过莎士比亚故居，张清华说，莫言在面对牛津大学师生演讲时曾这样开玩笑，“我现在和这俩家伙（余华和苏童）坐在一起，我们都是小说家，将来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要做一个戏剧家。”张清华说，都知道这是莫言开玩笑，但这也很值得注意，有可能成为他下一步的创作重点动向。事实上，莫言至今已经创作过至少三部话剧、两部戏曲、五部电影剧本、五十集电视剧剧本。
作为一名诗人，张清华也对莫言近期的诗歌创作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莫言的诗与其他人的都不一样，有自己的路子，像歌行体诗，写得得心应手，变化多端，又能做到雅俗共赏，充分显示了莫言在诗歌方面的才华。”
一定要细读文本
对于如何读莫言，张清华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说，对于莫言研究，不能只着眼于宏观，也要做好文本细读工作。就像鲁迅研究，这么多年来深入人心，不断推出新的研究成果，就在于文本细读。“最近看莫言《晚熟的人》，每细读一遍，都有新的感悟。开篇的《左镰》，朴素到极点，多彩正在这朴素中。再如其中的《贼指花》，故事转换性如此令人惊讶，完全可以拍成一部充满戏剧性的电影。”
这次欢迎仪式和对话活动特意安排在莫言文学研究资料馆举行。馆内摆放着莫言亲笔题写的“红高粱读书会”匾额。馆名则由莫言好友、书法家王振题写。馆内陈列设计成四个板块，分别是“莫言文学研究综述”“莫言影、视、剧”“文学生活撷英”“笔墨艺术人生”，重点呈现获诺奖之后莫言文学创作的特点、影响力、莫言研究的重点方向成果及莫言作品的影视化改编、莫言文学生活故事等内容。山东省莫言研究会秘书长赵静介绍，馆的面积虽然不大，但作为一个有形空间，成为承载莫言研究、文学艺术交流的文化平台，“我们还将根据专家学者意见，不断丰富和充实展示内容，同时也将更好地发挥其延展性功能，不断扩大其作用和影响。”
正因为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莫言荣获了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在内的多个世界性文学大奖。莫言文学研究资料馆内，“莫言文学研究综述”内的“走向世界”部分，摆放陈列着莫言作品的各种外语译本。参加这次活动的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宁明，长期关注中国当代文学尤其是莫言作品的海外传播、译介与研究。宁明介绍：“莫言作品已被翻译成50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国出版发行，并且对部分国家的创作者产生了重要影响。如今，海外读者普遍将中国作家作品视为了解中国的一个窗口。”
对此，张清华也建议，莫言文学研究资料馆可以考虑系统性收集莫言作品的各种外语译本，国内外莫言的研究文章也可以收集，收集越齐全，越能提升资料馆的学术价值和权威性，“这项工作做扎实了，从事莫言研究的学者，想了解海内外版本译介情况，来这里就可以一览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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