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保国们的江湖：“大师”倒下热度疯涨
树欲静而风不止。15日，浑元形意太极门掌门人马保国在社交媒体发声，表示自己已退出江湖：“回归平静生活，远离武林是非圈子。”然而，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湖上都将流传着他的传说。
距离5月17日那场比赛已过去半年时间，但马保国的热度不仅没有随时间流逝而降低，反而大有不断增高之势。“不讲武德”“耗子尾汁”成为了网络热词，在B站等平台上，马保国也已经刷了屏——经过恶搞、加工，马保国和他的“接化发”“闪电连五鞭”等绝技，出现在《叶问》系列电影、漫威宇宙等搞笑短片当中。就连棋手柯洁日前也更新了一段视频，自称“浑元形意门清华学员”，打了一套“闪电鞭”，“致敬”马保国。
用时兴的话说，马掌门已经“出圈”了。
“掷地有声”的成名战
5月17日，山东淄博，在一场民间比赛当中，以浑元形意太极门掌门人自居的马保国，与比自己年轻了近20岁的武术爱好者王庆民展开了较量。这是有过“留洋经历”的马保国在国内的首次比武，而他此次参赛的目的在于“为传统功夫正名”。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马保国在比赛开场后的30秒时间内，被对手击倒三次，挨了最后一击后，被直接打晕，倒地不起。视频一经曝光，迅速在网络上刷屏，胜出者王庆民少人问津，偏偏失败者马保国成了“网红”。有网友调侃：“‘掷地有声’的马掌门，比赛中只使出了接，没能用上化、发。”
“比试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我当时真的感到特别意外，完全没有想到。”担任那一场比赛裁判的庞皓天，是距离马保国、王庆民最近的“观众”。作为WBC世界拳击理事会认证裁判，庞皓天有着非常丰富的执法经验，但在他漫长的执法生涯中，像是这样的情况仍然实属罕见。
在接受新时报记者采访时，庞皓天回忆说，比赛开打前，自己与马保国、王庆民分别进行了交流，告诉他们要点到为止：“我喊了停，就一定要停手，不要再打了。”彼时，马保国还给庞皓天演示了一番自己的绝招，庞皓天很直接地回应道：“我不怕。我就一个要求，我喊停的时候，您一定要停。”
只是，庞皓天终究没等到向马保国喊“停”的机会。“赛后大家都知道了，他没有真功夫。但老实讲，我赛前真挺担心，万一他出个‘绝招’，给对手来一下子怎么办？之前在上海，马保国就曾跟人约战过一回，虽然最终没打成，但他出场时，气场很足，带了几十号弟子，压住阵脚，很有气势。作为裁判，我得保证双方的人身安全，所以特别跟他们都作了提醒。”三次击倒马保国的王庆民，赛后接受采访时也坦承，自己赛前心里异常忐忑：“从网上流传的一些视频看呢，马保国先生非常非常厉害，我也很担心自己。”庞皓天证实了这一说法：“比赛正式开打前，我抓了他们两人的手，王庆民的手一直在打哆嗦。”
这场赛事以马保国的倒地不起而收场。王庆民在一段视频中这样复盘了那场较量：“我练的是形意拳，这个我能确定，但他打得是不是太极，到底是什么套路，我真的不能确定……”
一场本不该发生的较量
“乱来。”这是中国武术八段、陈氏洪派太极非遗传承人李恩久对马保国的功夫作出的评价。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李恩久在接受新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就那场较量中的表现看，马保国完全不懂太极，也代表不了太极：“马保国自己练的那一套东西，从技术到形式，都跟太极拳没有太大关系。就实战中的表现看，他可以说是毫无经验，没有任何防守动作，门户大开，任对手攻击。”
当然，这场一边倒的比赛，本不该发生。起初，马保国的对手是70岁的太极高手李贤春。但赛前体检时，医生认为李贤春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登台，王庆民才“替补出战”。在“金庸宇宙”中，真正的绝世高手往往都是老江湖，比如《射雕英雄传》中的洪七公、《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然而，在现实世界里，“拳怕少壮”才是真正的常识。李恩久这样告诉新时报记者：“那场比试本身就有不合情理之处。像是我们很多武术对抗项目，是不允许50岁以上的选手参赛的。我自己40岁以前，一个人可以连续跟四五名学生过招，但年纪渐长，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这是客观规律。”庞皓天也表示，如今再度复盘，那场比赛在选手配对上存在一些问题：“为了保证比赛的观赏性，赛事组织方一般会选择实力相近的选手进行较量。年龄、体重接近，实力不是特别悬殊，这样的选手较量，往往会打出精彩的比赛，令观众大呼过瘾。”
然而，就是这样一场从专业角度来讲实力悬殊、观赏性极低的比赛，却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关注度。“真的很意外——他能这么火，还火了这么长时间。”庞皓天告诉记者，那一战过后，自己也小火了一把，“抖音粉丝从几百个增加到了一万七。”毫无疑问，最大的“受益人”还是马保国。赛后，马保国早前的一段视频被网友翻出。视频中，马保国讲述了自己被不讲武德的年轻人偷袭的惨痛经历，告诫年轻人要学会点到为止，以和为贵：“好自为之，好好反思。”这一经典语录迅速在社交媒体上刷屏，许多此前未听闻过马掌门盛名的网友被“圈粉”，笑得前仰后合。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传统武术到底能不能打？”马保国蹿红后，这一老话题再度引发了热议。李恩久对此表示，传统武术不像是武侠小说、电影中展现得那么高深莫测，但也绝不是马保国们展现出的这般不堪：“很多文学、影视作品，都对功夫进行了艺术加工，存在夸大的成分。很多人看过之后，或许会产生一些误解。看过很多所谓武林高手的表演，又会生出破灭感。其实，武术并不仅是打几个套路那么简单，还讲究功力、功法的训练。以讲究体用兼备的太极拳为例，经过专业、系统的科学训练，去打比赛，完全是可以打的。”
李恩久的学生韩岳，在接受新时报记者采访时也表示：“马保国之所以如此不经打，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基本功、功力以及技术的系统训练，更没有接受过实战训练。”韩岳8岁开始习武，十几岁进入济南市体校，跟随王洪平练习散打，16岁开始跟随李恩久练习太极拳，考入北京体育大学后，主攻传统武术训练方向，曾连续八届加冕山东省太极拳锦标赛太极推手冠军。这些年来，不乏来自民间的武术爱好者找到“科班出身”的韩岳切磋、交流，韩岳往往能够轻松取胜。
不管怎么说，被很多人视作“笑话”的马保国，如今已经成为“顶流”，在社交媒体上创造了一个“神话”。只是这个神话，让很多人感到有些悲哀。庞皓天这样说道：“在我个人看来，博眼球、博出位、哗众取宠这样的问题，不仅是存在于传统武术界，这也不是个别现象。马保国火了，收割了无数流量，但武术赛事近年来关注度下降的问题，却依然存在。”韩岳则将马保国等“武术大师”定义为“聪明人”：“像是雷雷、田野这些人，赚足了眼球，在赛场上屡战屡败，却在商业上收获了成功。真正的传统武术，关注度反而没有那么高。”
“大师”躺下，流量飙升。如此的荒唐戏码，此前已经无数次上演。马保国不是第一个，也注定不会是最后一个。
2017年4月，号称“杨氏太极拳传承人”的雷雷在与一名搏击选手的较量中，不到10秒就被KO。赛后，雷雷在社交媒体上表态：“这是我发的最后一篇微博，我该做的做过了。”但没过多久，他又自食其言，再度活跃在社交媒体平台上。马保国失利后，他又出来蹭了一拨流量。“17日，雷雷还发布了一段马保国的视频，并写道：“他却还天真地以为别人很理解他，欣赏他。殊不知，这时间断（段）无论谁都是在消耗他的热情和知名度。没有一个是真爱！”从这个角度看，未来的某一天，马保国是否也会重出江湖呢？
莫名地，想起情景喜剧《我爱我家》里，号称太极混元功大陆唯一传人的傅明老爷子——带功报告会上，老爷子几个鲤鱼打挺过后，直接倒地不起。从功夫上论，傅明老爷子或许不如马保国，但论事后的自省，傅老爷子似乎又要高出一筹。（新时报记者姚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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