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自古是书城
□侯林
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为济南学者张揆、张掞兄弟故宅的题名。奎虚书藏,山东众多的善本图书曾珍藏于此。清代著名藏书家周永年像。
《山东藏书家史略》统计先秦至民国山东藏书家共559人。
张景栻先生为《山东藏书家史略》一书所作的序。
赵孟頫《初到济南》(浙江古籍出版社《赵孟頫集》)
“济南伏生”,中国图书史上一个最响亮的名字
赵孟頫如此崇敬伏生,不为无因。
“济南伏生”,中国图书史上一个最响亮的名字。
据《史记·儒林列传第六十一》记载,“伏生者,济南人也,故为秦博士”。后来,秦始皇焚书坑儒,是这位济南的经学大师伏生,为救斯文于不坠,冒着生命危险将儒家经典之一的《尚书》秘密藏在墙壁中(“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其后,汉文帝时,朝廷寻求研治《尚书》的人物,全国无有。后来听说只有济南伏生通晓《尚书》,想要召他来都城,而此时伏生已经90多岁,不能上路了。于是,朝廷特命太常使掌故晁错,专程到济南接受伏生的面授(“孝文帝时,欲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乃闻伏生能治,欲召之,是时伏生年九十余,不能行,于是,乃召太常使掌故晁错往受之。”)伏生向晁错传授《尚书》,因年老口齿不清,又不会说“正言”(当时的官话、普通话),晁错听不懂,伏生就让女儿在一旁代为翻译解说(据《汉书儒林传》颜师古注引卫宏《定古文尚书序》云:“伏生老,不能正言,言不可晓也,使其女传言教错。”)这样,晁错终于将《尚书》记录下来,这就是用汉代通用文字隶书书写的《今文尚书》。
后人评论伏生传《尚书》之功云:汉无伏生,则《尚书》不传;传而无伏生,亦不明其义。
元代翰林学士、经筵讲官吴澄(1249—1333年)《题伏生授书图》诗云:“先汉今文古,后晋古文今。若论伏氏功,遗像当铸金。”
综上所述,济南伏生,不惟是中国图书史上一个最响亮的名字,同时,也是中国文化史上一位为传承中华文化力挽狂澜、奋不顾身的先驱与伟人。
在济南,历来颂扬伏生的诗作不胜枚举。如“百代帝王尊博士,一家儿女作经师。”(翁心存《山左怀古》)“有客穷经同伏胜,何人爱士似平原。”(顾诒禄《济南》)“海右经生承伏氏,座中词客愧相如”,而许多诗歌的落脚点,则是读书:“最羡桓荣稽古益,犹令子弟读藏书。”(王鼎《自蓟门至济南杂书志感》)
伏生授经,两千年来被称为济南的千古佳话。晚清重臣张之洞《济南杂诗》有句云:“伏生亲投济南经,杜甫留题历下亭”,直将伏生授经称为“济南经”,此足见伏生对于济南的深远影响。
醇儒庄士,代不乏人;学馆书藏,在在皆是
清乾隆《历城县志》引元末诗人李祁《云阳集》称:“汉兴,承秦灭学之后,济南伏生口授《尚书》,为万世经师之首。其他醇儒庄士有节义名检者,无代无之,信乎天下之名郡,无以加此。”
据不完全统计,济南在中国历史上拥有盛名的著名学者与文士便有:闵子骞、邹衍、伏生、义净、崔融、段成式、李格非、李清照、辛弃疾、杜仁杰、刘敏中、张养浩、张起岩、边贡、李开先、李攀龙、殷士儋、于慎行、张尔岐、王士禛、田雯、蒲松龄、周永年、马国翰等,这其中,有不少是学者兼诗人,更有不少是海内闻名的大藏书家。
山东著名目录学家王绍曾、沙嘉孙著《山东藏书家史略》(齐鲁书社2017年版),得先秦至民国山东藏书家共559人,这数字,足以媲美江浙甚至有所超越。其中,济南(历城)得20人。其实远不止此,仅据济南藏书家张景栻先生为此书所作之《序》,晚清便有张英麟、萧培元、吴鹗、刘峙、夏金年、邹允中、邢蓝田等多人为书中脱漏。这些藏书家,或世为济南人,或久已占籍历城。张先生说得尤为明白透彻。
另外,民国以来一代山东图书文献之杰出○引言
初到济南,赵孟頫礼让黄发翁
闲暇时,常常会想起当年赵孟頫来济南就任济南太守(同知济南路总管府事)时,下车伊始就写下的那首《初到济南》诗:
自笑平生少宦情,龙钟四十二专城。
青山历历空怀古,流水泠泠尽著名。
官府簿书何日了,田园归计有时成。
道逢黄发惊相问,只恐斯人是伏生。
赵孟頫这首诗距今已有七百余年的历史了。
想那赵孟頫是何等人物,那学养,那诗文,那书画,都堪称一代风雅。然而,到了济南,他还是有点儿诚惶诚恐。在赵孟頫心目中,济南,那可是诞生了一代学者伏生(一名伏胜)的文化古城,其文化之深厚可想而知。这里称得上“布衣短褐有高士,寻常巷陌存风雅”呀,所以,即便是遇到道旁普通的老年百姓,也不可等闲视之呀!
这说明,在当时,济南作为一座“学者之城”“读书之城”,已经十分有名。
济南浓厚的文化氛围,代代相因。在济南,即使民间亦大有高人在,可谓“藏龙卧虎”。你切莫小瞧寻常巷陌那些平头百姓,他们说不定便是有着大学问、见过大世面的才情纵逸之士。他们不显山不露水,一旦风发泉涌,腹笥倾泻不尽。传人,其尤有大功于桑梓文献者,如王献唐、屈万里、栾调甫、路大荒等,都生活居住在济南,并且在济南从事并完成其著书立说、传承文献之宏伟事业。
明清以来,济南始终是山东图书创作与制作(刊刻)中心,是山东最大的图书市场。首先,作为省会,济南是当仁不让的官刻中心,省级衙门如巡抚刻书、布政司、按察司、学政署、清吏司、盐运司……直至晚清之山东官书局、尚志堂,以及济南府、历城县等官刻书籍,其刊刻全在济南。另外,济南还是山东最大的家刻书中心。明代,山东家刻书共364种,其中济南府168种,几占二分之一。清代,山东私家刻书共2141种,济南府占600种。历城有249种,高居榜首(参见唐桂艳《清代山东刻书史》,齐鲁书社2016年版)。家刻书以传播学术、文化为主要目的,注重校勘与刊刻质量,济南家刻大多是刊刻自己编撰的书籍和前人的诗文,故多为集部书。济南600种有398种为集部书。济南朱氏,六代刻书,自第一代朱昌祚至第六代朱汲,世所罕见。
“学馆如云,名社相望,所谓齐鲁文学皆天性也”,这是三百年前乾隆《历城县志》对济南风物的描述。济南府学建于北宋,“规制如鲁泮宫”。明清时期可考的济南书院有43所,义学54所,遍及济南各州县。济南有清代山东最大的书院泺源书院,沈起元、桑调元、徐松、何绍基、匡源、王之翰、孙葆田、缪荃孙等硕学鸿儒先后主讲于此,周永年、法伟堂、王懿荣、王寿彭等先后在这里读书,人称“山东文化命脉之所系”。济南是山东乡试考场所在地,历代山东省乡试录取名额常以济南府为最。
济南藉书园:中国最早的公共图书馆诞生地
最近,我与侯环在《济南职业学院学报》2020年第三期发表论文《周永年成功创办藉书园新考》。论文以最新发现的翔实文献证实,周永年在首次创办藉书园失败后的20余年里,与其家人弃产营书,历尽艰辛,二次创业,终于实现宏愿,中国最早的公共图书馆——周氏藉书园,于230年前在济南建成,藉书园藏书楼雄立济南周氏朗园贤清泉上,公开 开放,供人借阅传抄,嘉惠士林近百年之久。
尤为可悲的是,周永年尽管成功地创建了中国第一个公共图书馆,而历史与后人却错误地将其塑造成了失败者的形象。人们不了解他的第二次成功,却记住了他的第一次的失败。这就造成了无数的误解与飞短流长。
新资料的发现是在与周永年同时及其身后的大量的清人别集中。如嘉道年间江苏长洲名士宋翔凤《历城周东木刺史震甲》诗云:“难忘明瑟境,思借海棠巢。”“海棠巢”乃是文人读书楼或书斋的美称。济南名士杨致祺《过朗园赠周生》:“美酒从君设,奇书任我搜。”道咸之年在山东任泰安知县、济宁知州,后来官至福建巡抚的徐宗干(字树人)《游周氏琅园》诗:“看到湖山吏亦仙,济南名士近名泉。……曲径雨余黏屐齿,小窗风过动书签。琅嬛手泽须珍重,继起文章望后贤。”
而同光年间诗人杨丕度,其《偕唐子翰、王梦周、李梅生宴周氏琅园》诗有句:“图书收蓄富,把卷任翻披。”所有这些作品,都不约而同却又十分明确地展现出,在将近百年的历史之中,周永年及其后人,从儿子周震甲到孙子周宗照到曾孙周如城、周如璧……一代又一代,始终秉承着藉书园对外公开开放、造福士民的原则,来此借阅传抄图书的士子们,不仅赞美朗园环境的美丽与优雅,更细致描述借阅图书的过程与享受。(详见论文《周永年成功创办藉书园新考》)
要读懂周永年,首先要读懂他与众不同的追求与境界。
因为爱书购书,因为要实现书籍“让天下人共读之”的美丽心愿,他一个堂堂的“学术明星”成了彻头彻尾的穷人。《乡园忆旧录》说他:“家酷贫,赵渭川助以金,并赠诗云:髯翁贫病今犹昔,时欠长安卖药钱。堪笑石仓无粒米,乱书堆里日高眠。”空着肚子,太阳老高了,连早饭都吃不起,你能想象这是一位名噪全国的翰林所过的生活吗?好友李文藻在京师亲眼所见周永年的窘迫生涯:“同好周柱史,插架高难攀。万卷不满意,持录愁攒颜。四库写未半,积债如层山。”为了购书,他竟然“积债如山”,令人好不心痛,于是李文藻慨然道,多么希望周永年能登上有权有势的“要津”,使他的藉书园大业能够实现啊!
章学诚曾感慨万千地拿藉书园与其他私家藏书相比:“若天一阁、传是楼、述古堂诸家,纷纷注簿,私门所辑,殆与前古艺文相伯仲矣,然或以炫博或以稽数,其指不过存一时之籍,而不复计于永久,著一家之藏而不复能推明所以然者,广之于天下,其志虑之深浅,用心之公私,利泽之普狭,与书昌相去当何如耶!”
济南曾经有那么多无私的爱书人、读书人,众所周知,从秦代济南的经学大师伏生“壁藏经书”,到周永年办藉书园,都是奋不顾身、以利天下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壮举。济南人与书籍的深刻渊源由来已久,自古迄今,济南便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爱书之城,读书之城。
济南:实至名归的书城,自古至今的价值认定
济南有泉,不可胜数,济南有雅称:天下泉城。然而我觉得,济南还当有一个雅称,谓之:天下书城。
这些年里,在我的记忆中,济南曾连续三届被评为全国最佳读书城市,尤其荣膺数字时代的书城,这不容易,但它不是偶然的。
自古以来,济南风俗有“五美”,其一便是“读书”:“章缝家多教其子弟以继书香,即农夫胥役亦知延师”。又,“士人,好读书,多盟社”。(参见乾隆《历城县志·地域考三·风俗》)
《隋书》云:青齐风俗,男子多务农桑,崇尚学业。
乡贤刘敏中云:长老有勤俭之范,子弟多弦诵之风。
所谓“水怀珠而川媚”,济南之美,除却湖山名泉,更在于它的书卷气与读书声。
漫步大明湖滨,其南门右侧便是当年北方图书文物之重镇——山东省立图书馆及其“奎虚书藏”,在王献唐主持下,至抗战前夕,其馆藏古籍高达21万余册,善本3.6万多册,金石物品1.7万余件,于是,特建“奎虚书藏”新楼以储藏之。据济南已故学者张景栻先生回忆:
少时常赴图书馆阅书,时日照王献唐先生长山东图书馆,于普通阅览室圆厅北,设善本书阅览室。其地仿天一阁,四周环水,通一小桥,楼下设长案连椅,壁上悬牌,标善本书目,楼上藏书。读者指其书名,管理人员即取诸楼上,恣人阅读,不收费也。课余辄往,因得稍窥版本之门径。
一卷在手,湖岸清风,且是免费阅读善本书,真的是风雅之至!此等佳遇,怕只能发生在济南。
而省图对面,则是素有“齐鲁文衡”“海岱文枢”之美称、“规制如鲁泮宫”的济南府学。
漫步芙蓉街上,当年这里可不尽是餐饮一条街,街南端路西,那座最为高大排场的洋楼,便是民国初年山东最大也最知名的图书社——济南教育图书社,其创办人是被誉为山东四大教育家的鞠思敏、王祝晨先生。济南教育图书社不仅在山东卓有影响,还将业务扩展到河南、河北等地,对三省的教学与文化发展作出了贡献。从五四运动到抗日战争前,济南教育图书社年销书额都超过20万元,成为图书发行行业的佼佼者。
济南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即便在那些小街僻巷里,也不知埋藏着多少名人足迹和风雅旧事。
有一个济南故事,在笔者看来,其主人翁正是应了赵孟頫的“道逢黄发惊相问,只恐斯人是伏生”的那句诗。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在现代,真正的藏书家是绝无仅有的,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济南却诞生了一位自称“布衣”的学富五车的大藏书家张景栻(1913—2006年),他居住在历下区的小街僻巷——棋盘街,一生默默无闻、少有人知,然而,山东著名的目录学家王绍曾、沙嘉孙却称他为与黄裳先生并列的“现代山东最大的藏书家”,并且盛赞其“精通目录版本、金石文字及音韵训诂,著作等身”,“(王)献唐之后,齐鲁学术文献之传,唯先生一人而已。”(《山东藏书家史略》)
常会想起40年前住在大杂院里的情景。
夏夜,天气炎热,大家都在院里乘凉。我在家读书。这时便常常会听得老一辈的陈娘娘说:“咱们说话小声点儿,小哥在读书。”
如果你是一个读书人,生在济南,长在济南,那么,你是有福气的。
济南人敬重文化人,敬重读书人。这是一个骨子里的东西。
于是,我欣然作《济南自古是书城二首》:
当年王孙初到济,道逢老翁疑伏生。
明湖一片新蒲绿,济南自古是书城。
佛峪青山尽著名,藉书园里怀古情。贤清一曲满清听,济南自古是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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