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女人的菜店 □高 杨
土地稀少的日本，农作物本来就贵得吓人，我们初到时又遭遇了整整一个月的雨天。老天爷不歇劲儿地下，把本来就不丰茂的土地冲刷得更是收获寥寥。菜价于是翻着倍地涨，就连豆芽、土豆、莲花白这些平时最便宜的蔬菜，价钱也涨了两到三倍。
不过是普通的大白菜，用草绳子把两颗扎在一起居然卖1800円，折合人民币一百多元。苍天呐！这还是白菜应有的价钱吗？一大袋千叶县的落花生税后居然要1900円，谁吃过一百二十块钱一斤的花生啊？
《朝日新闻》上还在继续播报着雨讯，提醒市民：由于连日大雨台风，已经造成运输阻断。并且请大家尽可能囤积食物，减少出门次数，以免造成因为风雨路滑引起的不必要事故。
下午孩子放学回家，放下书包时看了一眼餐桌，立刻拉下脸：“在学校就吃豆芽，怎么回来还是豆芽？”我赶紧堆起笑脸，“学校的豆芽怎么能有牛肉丝和孜然呢？”“那还不照样是豆芽?”嘿！小妮子一点面子也不给。谁不知道这是一盘吃了一周的豆芽了？可是这雨要再这样下下去，就连豆芽都没得吃了。
晚饭后，雨稍小了一点。我与夫君赶紧将早就分好类的垃圾拿上，又顺手带上一个购物袋，打算去距离早稻田一站路的大久保唐吉诃德（便利店名）采购，那里有较便宜的菜和肉。因为大久保住了不少韩国人，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买到土豆粉条和好吃的辣酱。
穿过户山公园，沿着明治通一直走到尽头，便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唐吉诃德。这是一间较大的店，上下三层，吃穿用住一应俱全。我们买了些简单的食物，匆匆往回赶。前路一拐，突然看到路边有一盏小灯在风雨里摇摆，以我们对东京的了解，有这样的灯挂在门口的，应该是一间小店。走近一看，门口挂着一条不大的蓝色布幌子，上面写着“やさい”（野菜）。咦？这么个小屋难道是间菜店？
实在耐不住好奇的我们，推开了毛玻璃的门，果然是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菜店，顶多有十平方米。虽然简陋，但很整洁。蔬菜被整整齐齐地放在货架上，按重量包装好，价签上清清楚楚写着价格。一看这菜价，真心美丽，要比大超市便宜一半多。并且，西红柿、土豆、青椒、茄子、小葱、大蒜，还有挂面、粉丝、腌菜、酱料……应有尽有。令人惊喜的是，门边上还有一个小冰柜，里面放着少见的香菜和蒜苗。
这间小店简直是上天对我们的救赎。我于是疯狂往购物袋里装着各种食物。可是，为什么一模一样的菜，这间店里就便宜那么多呢？结账的时候，我用英语问店员，这些蔬菜是不是不够新鲜？那位留着披肩发、涂着芭比粉色口红的女店员，用不太熟练的英语告诉我：因为这些都是进口的，有钱的日本人是不愿意吃的。
哦？为什么？我被她说懵了。
日本人最信任和最自豪的就是：MADEINJAPAN。比如同样是牛肉，新西兰、美国、澳大利亚进口的牛肉就便宜，但是和牛就非常昂贵。还有野菜（日本人习惯将蔬菜统称为野菜），日本市场上有亚洲各国进口的野菜，但还是日本本土的比较贵。因为他们只相信自己的有机栽培，认为除本国以外的其他国家连有机肥料都是值得被怀疑的。
噢！我突然想起，中国山东的菜农为了能够将蔬菜顺利出口到岛国，达到日本市场的标准，几乎淘汰了产出的百分之八十，再将最优质的百分之二十出口，没想到这金贵的百分之二十的农产品在岛国，竟成了“有钱人不愿意吃的”下等货。
回家的路，走得很慢，我像丢了魂似的说不出心里的滋味。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中国农人挥汗如雨在田间劳作的场景，想起当初为农业纪录片写文案做采访时，农民随口说出的那句话：日本人要求高呢！
还清晰地记得，那个买到便宜蔬菜的傍晚，我撑着伞走在雨地里，百感交集，几乎抬不起走路的腿。
从那以后，我常常来这间菜店买菜。那位涂着芭比粉色口红的女店员，是位从越南来日本留学的大学生。虽然，她告诉我老板是位日本老太太，但我还是习惯地称呼这间菜店为：越南女人的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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