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祖国健康工作70年, 记清华“教授们的教授”、 95岁的理论物理学家张礼
张礼是新中国教龄最长的大学教授,是教授们的教授,老师们的老师。
他的学生可以从“20后”排到“00后”,其间英才辈出。问及让他自豪的学生,他怕说不完整,干脆放弃“列举”。不过,我们知道,早在山东大学做助教时,他带的第一批学生里,就有我国激光研究领域的先驱者之一马祖光。5年前,他过90岁生日,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是清华大学原校长顾秉林。
退休教授永不退休
张礼先生是那种岁月拿他没辙的人。这一点,年纪越大越明显。年轻时和时代角力,年老时和时间角力,这位95岁的清华大学物理系教授、1982年清华物理系复系后的首位系主任,1949年正式踏上大学讲台的理论物理学家,一退休就接受返聘,继续留在讲台上,至今每年春季学期都仍会开课。
他是新中国教龄最长的大学教授,是教授们的教授,老师们的老师。他的学生可以从“20后”排到“00后”,其间英才辈出。
问及让他自豪的学生,他怕说不完整,干脆放弃“列举”。不过,我们知道,早在山东大学做助教时,他带的第一批学生里,就有我国激光研究领域的先驱者之一马祖光。5年前,他过90岁生日,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是清华大学原校长顾秉林。
最近,张礼刚讲完本学期的“量子力学前沿选题”课,这是1998年,他73岁时为清华大学物理系本科生和研究生开设的一门选修课,讲到今年已经讲了22年。因为讲的是“前沿”,每一年,每节课,他都得重新准备教案,更新大量内容。
跟过去站在教室里讲课不同,受疫情影响,今年他讲的是网课。这位95岁的老教授适应得好极了,发现通过微信群等方式,学生比面对面听课时更愿提问。他希望恢复正常上课后,能想办法结合线上授课的长处。
直到现在,张礼还在不断琢磨,怎样讲课能让学生们更爱听,学到更多东西,产生更大的兴趣。
他清楚地感受到每代学生各有不同,去年秋天,他在党支部组织生活会上做自我检查,说在帮助学生上做得不够,比如只在课后答疑,让有不懂问题的学生主动来问的做法,更适合从前一门心思念书的学生,不适合成长在各种外界诱惑里的新生代,必须改进。
为此,今年他在每周两次、每次一个半小时的正课外,增设了一次专门的答疑课,效果不错。
清华大学20世纪50年代提出了一句沿用至今的口号,叫“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我已经干了70多年啦。”张礼说,常有人问他这么多年来,动力何在,他的回答很简单:“就是觉得有意思!”张礼喜欢讲课,“教学时,感到自己尽了责任,对学生有好处了,就会得到满足。”
偶尔遇到烦心事,一开始备课,他心情就变好。讲课之余,张礼在退休后还翻译了华人物理学家徐一鸿的科普作品《可畏的对称——探寻现代物理学的美丽》,获得2014年吴大猷科学普及著作奖佳作奖。
学习不厌教育不倦
所有人都觉得他真不像90多岁的人,全然无视大众对“什么年龄做什么事”的普遍认知。“没人规定我要怎么做啊?”张礼说,在任何年龄,他都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物理对他有不变的“引力”,“什么东西把我撬走了,它就又把我吸回来。”他笑着感叹,“人生啊,我这辈子就和物理干上了”
“现在很多家长要监督甚至逼着孩子用功,这不行,这么弄他根本不喜欢这东西。我小时候是玩大的,干什么都找有意思的做。”
1925年,张礼生于天津,父亲是有名的中医,家境殷实。作为家中独子,家人对他没太多要求,只要别出门乱跑,他尽可以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拿方匣子照相机拍照,用钻石针唱片机放京剧,从收音机里听古典乐……后来,张礼一辈子都喜欢摄影、京剧和古典乐,书房里有一排排相册,和一打打唱片。
“念书当然费力气,但在这个过程里,我也能找到趣味。”中学时,张礼对物理产生兴趣,“力热声光电,里面有好多道理,多有意思!”
高中毕业,他考入北京辅仁大学物理系。4年后,以理学院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在刚复校的山东大学做了一年助教后,张礼考取美国康奈尔大学的研究生,出国深造。
1948年秋天到美国,刚读完一学期,有中共地下党员朋友动员他回国参加革命。1949年初,张礼给导师留了封信,悄然回国。
他的导师、物理学家菲利普·莫里森,后来多次寄来最新出版的物理书。张礼家中仍保存着1951年时收到的一本《量子力学》和莫里森的随书来信:“衷心祝愿你和所有新中国人民拥有和平且充满创造力的未来。”
回想求学经历,在康奈尔大学的半年虽短暂,却因为莫里森和著名物理学家费曼的存在,成为张礼难以忘怀的时光。
他永远记得听费曼讲课时的心情,“这个人有魔力,讲课太迷人、太有意思了,跟变魔术似的,一下就把我吸引住,我后来无论什么情况都一心要搞物理,和费曼有关。”
回国后,张礼先到北洋大学(今天津大学)任教,又由国家公派到苏联列宁格勒大学进修。1957年,32岁的他调入清华,参与创建为发展中国原子能事业成立的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
张礼最想做的,一直是物理科研,探究物理学里的“道理”。但国内师资人才稀缺,到清华不久,他就相继出任工程物理系核物理教研组主任、副系主任、系主任等职务,长期分管教学及研究生培养,一半以上的时间搞行政,剩下时间搞教学。
“讲课是我的救命稻草,科研搞不成了,我靠讲课不丢业务。”张礼说,“而且这也很有意思。”
他一门接一门地讲,原子核理论、原子核结构、原子核衰变、量子场论、基本粒子理论、磁流体力学、受控热核反应……许多专业课过去没学过,就先自学,边学边教。“科研搞不成,搞教学也是搞物理,我也喜欢。”
最痛苦的是“文革”时期,课也讲不成,整天开会挨批。有朋友把书全卖了,说再也不干物理。张礼一本没卖,“我将来还要干这个,虽然看不到出路,很苦恼,可我这志向并没有改,那就等着吧。”
等“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哎呦!我这个高兴,热情高到什么程度?”张礼回忆,物理学家赵保恒在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讲课,当时已经50多岁的他,约着比自己年轻20岁的北大物理学教授赵志泳,每周两三次从清华北大骑车去玉泉路上的高能所听课,一堂不落。
杨振宁、李政道回国讲课、作报告,他也全去听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学习,赶快好好学,那是我人生里最快乐的时间之一。”他觉着能与这种快乐相提并论的,是家里小孩诞生的时刻。
被时代的风浪裹挟前进,对物理的热爱是张礼内心的压舱石,不论现实把他推向哪个轨道,一有机会,他就想方设法偏回心之所向。
物理对他有不变的“引力”,“什么东西把我撬走了,它就又把我吸回来。”他笑着感叹,“人生啊,我这辈子就和物理干上了。”□源自《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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