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的两次高考 马润涛

我参加过两次高考，一次是1973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另一次是1985年的山东省成人高等学校招生考试。这两次高考都对我的人生产生了重大影响，前者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后者则铺平了我后半生事业发展的道路。

1973年的高考，事发突然。因为之前搞教改已废除了考试，工农兵上大学一律经过推荐。上大学可以不经过考试了，对我这个山里孩子来说，的确是一个好消息。然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年的高考又变成了推荐、考试相结合。这一变化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更为严重的是，我知道消息时距考试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曾为参不参加考试犹豫过，因为一点底气都没有。虽说我初高中加起来上了近五年，但都在文革期间，自己究竟学了多少知识只有天知道。那么真就放弃考试吗？显然不行，因为公社教革组已经推荐了我，属于全公社被推荐参加考试的十二名考生之一。那次高考我竟然被录取了，不过后来发生的事，却使我留下了终生的遗憾甚至悔恨。

1973年全国高考有一个新规定，农村考生初高中毕业回乡劳动锻炼两年以上者，才能报考大学，否则，只能报考中专。我属于后者，在选报志愿时只好选填了三个自己认为好的中专学校。结果那年我们公社被推荐参加考试的十二人中，录取了三名，我就是其中一个。我的另两位同班同学，于绍峰和我一样，被录取到同一所学校——滕县师范；而另一位同学闫绍林，因为他上初中比我们早一年，则被录取到成都工学院高分子化工专业。我虽被录取了，但并不符合我的意愿，觉着自己上师范委屈，且辜负了班主任高和永老师的期望。我在高中毕业离校时，高老师曾专门叮嘱过我，让我回村千万不要早结婚，一定要等着上大学。我知道高老师对我期望值很高，并一直看好我。并且我当时还有一个错误认识，以为上完高中再上师范就等于是留级。总之，由于种种原因，我最后选择了放弃上师范学校，从此也让我丧失了再升学的机会。有人说，高考是一座渡人命运的桥，是一扇通往成功的门，可我脚下的桥只走了几步就收住了脚，眼看就要打开的门又让自己给关上了。人生会有很多错过，可唯独这次错过让我追悔莫及。

放弃上学，不仅给我留下了终生遗憾，而且几乎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多年后我反思自己走过的这段路，认为这是我一生中最错误的一次抉择。而那年选择上师范的同学，毕业后差不多都改行从了政。而我因为不上学，则成了我们公社一名亦工亦农的工作人员。

这件事成了我心中多年的痛，直到许多年后我二女儿高考时，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我竟替她做主报了枣庄师专。可遗憾终归是遗憾，女儿终因几分之差没能上成师专，最后补录到济南的一所普通学校。这件事虽然孩子没有抱怨我，却让我懊悔不已，也让我顿悟：人这一辈子犯错误不当紧，只要能改就好。但问题是，有的错误却不给你改正的机会。

那年高考还出了一个轰动全国的事件，就是出了一个白卷英雄张铁生。以致在多年后有人问起我当年参加高考的事，我还忘不了扯上张铁生那件事。

我第二次参加高考是1985年，这次参加的是山东省成人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开始组织部确定我报考的学校是枣庄市委党校，但由于自己的一个心结和对中文的热爱，就请求组织部让我改考枣庄师专。当录取通知书下达后才知道，自己虽被录取了，读中文的愿望却落了空，因为干修班只设一个专业，就是政治教育。对此我很纠结，也为自己此生再没有机会读中文专业而遗憾。

说来我能考上枣庄师专干部专修科也纯属于意外，其实考前我就没看好自己，认为去考全是为了应付躺在病榻上的妻子。前些天我闲来无事整理旧物，竟然在书橱里发现了我当年的“成人高等学校学员入学通知书”和“山东省成人高等学校考生成绩通知单”。其实我那次考得很不理想，五门课总共才考了310分，其中数学还不及格，只考了28分。看着眼前的这张成绩单，恍惚间把我又带到了当年考数学时的场景。那次我展开数学试卷瞄了一眼就傻眼了，里面的试题根本看不懂，只有一道判断题可以勉强做一做，因为只要在上面打个对号或叉号就行了。不过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差，竟然还得了28分。那堂考试我只做了判断题就第一个交了卷，当我向教室门外走去时，监考老师和考生向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那一刻让我想起了妻子，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那次考试我还犯了一个比较低级的错误，就是漏答了一道题。那场考地理，由于自己对地理知识掌握得还比较扎实，感到地理试卷难度并不大，因而做完题后就再没仔细检查。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却猛然发现卷子背面还有一道题没做。就在我懊悔发怔时，监考的老师拿走了我的试卷，眼睁睁地看着丢失了一道题。

这次考试我没抱任何希望，参加考试，就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原因是在我备考的紧张阶段，妻子的身体突然出现了状况，每天下午发低烧。后经医生诊断，怀疑得了肺结核病。吃药打针折腾了一个多月后，觉着应该好了，就到医院检查看是否能把针剂停下来，因为当时妻子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可出乎意料的是，妻子的针剂非但不能停，医生要立即住院手术，说妻子的肺部底端长了个东西。当时医生的话真让我蒙了，一是不知道病情到底怎样，再就是离我参加考试还不到一个星期。可妻子的病不能等呀，并且天气也越来越热。我清醒后立刻决定，放弃考试，赶紧托关系找人，争取早一天给妻子手术。

我是在妻子术后第三天去枣庄参加考试的，本来我已经征求组织部领导同意不参加考试，但妻子坚持让我去参加考试，她认为我获得这样一个机会实属不易，且已复习了那么长时间，放弃实在太可惜。其实我心里明白，也从妻子的目光中读懂了她的心思，她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而是不容置疑，我必须得去参加考试。这恐怕也是妻子的一个心结，一直担心因为她的原因我不能参加考试。同时我自己也认为，既然妻子已经做了肺部切除手术，且检查结果已经出来，是肺囊肿，有惊无险，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我还有一个私心，就是不想让妻子因为我的原因留下终生遗憾，心想只要自己参加了考试，即使考不上也能换回一时的心安。

今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年份，现在高考在即，让我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这两次高考，虽然已过去许多年，但心里仍不免感慨万千。通过两次考试，我悟出一个道理：人这一生，只要踏上社会，就已经走在赶考的路上，就会面临一个接一个或大或小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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