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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了100万次的故事

济南时报 2020-05-31 13:44 大字

《苍蝇的房子》插画《为什么河流总往一个方向流》插画□新时报记者 徐征

每个人的童年时代,都有与传统故事相伴的经历。在我们生活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之后,这些诞生于人类童年时代的故事,依然呈现出一种朴素而坦荡的力量,昭示出易于识别的内核,成为每个人一生有力的精神陪伴。近日,乐府文化出版了《讲了100万次的故事》,新时报记者与编辑李洁进行了对谈,关于这一套曾经在不同国家、不同时代,以不同形式出版的故事集,是如何被记录下来代代相传,穿越日常直抵世界的真实。

故事是人类的本能选择

新时报:上世纪90年代,上海文艺出版社有一套很棒的原典故事,收录了各国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也做过很多童谣和传统故事。为什么这次又选择编一套老故事?

李洁:大约两三年前,我第一次给女儿讲《沙斯塔山和灰熊》,这是一个出自印第安民族的创世和起源故事,篇幅不大,却将世界和人类的诞生讲得传奇又生动,里面的神还没有宗教的属性。

这么规整和完备的故事,不太像人类最早的故事,但我想,这个故事中间,一定包含着人类最早的故事的影子。先民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陌生的景致,他们看到的,无论有趣、好奇或者恐惧,所有印象深刻的,都想要告诉别人。开始,他们也许将场景刻在岩石上,当语言足够丰富的时候,他们做了什么?当然是讲故事了。比如印第安故事中,天神因为孤单创造了高山、森林、海洋和世界,并生起了篝火,他的女儿因为好奇心要去看看大海而跌落在雪原森林里,成了人类的始祖。这个故事实在太有趣了。故事虽然可能最初起源于分享所见,但也有对自己和世界来由的追问,对我们身为人类的好奇吧?故事几乎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和表达方式。

既然天神已经生起了篝火,那么一代代人围坐火旁讲故事,就不会忘记我们是谁。

新时报:这是一套相当古老的故事,现代人如何在当下的情境下找到通向过去的入口,又如何与古老的故事相勾连?

李洁:在北欧卷中我读到了一个熟悉无比的故事——《灰姑娘》。这个“灰姑娘”来自瑞典,与我们熟知的格

林童话中的版本相比,它竟然包含了“灰姑娘后传”。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与王子成婚后,并没有“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位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瑞典,有着长长的海岸线,在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大海成为故事的背景,灰姑娘再次遭遇命运的起伏,像大海一样让故事变得深沉辽阔起来。我忍不住给女儿读了这个故事,她很直接地评价:“以前看到的灰姑娘是个可怜又幸运的小女孩,这个灰姑娘却像大地女神盖娅。”格林童话中的灰姑娘常常被孩子们代入自己,那个总不被重视的、受尽委屈的、没有力量的小孩子,当有神奇魔法的帮助,就会幸运加身,摆脱困境。但是,穿上水晶鞋、与王子结婚的灰姑娘,就能得到幸福吗?瑞典的版本第一次带领我和女儿看到灰姑娘需要自己承担苦难,看到她穿越苦难之后的幸福,这个“后传”如此厚重,而小读者的心也如此敏锐地感知到了。

新时报:为什么是“讲了100万次的故事”?

李洁:瑞典版《灰姑娘》为我打开了通向1000多篇“讲了100万次的故事”的大门,我相信这套故事集的丰富性是无可比拟的。

这套书中的挪威卷,直接译自挪威语《挪威童话故事》,这是挪威流传一百多年的老故事集。19世纪中期,挪威的故事搜集者阿斯别约恩生和姆厄,像格林兄弟一样,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挪威民间文学的发掘工作,走牧场,访农庄,进山谷,去峡湾,到处请人讲故事,然后进行整理编辑。除了经受饥寒和劳累之外,他们还时常遭到冷遇,读过其中的《掘墓工的故事》就会感受到搜集故事的不易。1841年,《挪威童话故事》第一次出版,这本童话集把对故事原型的忠实态度与民众喜闻乐见、绘声绘色的文风成功地结合在一起,成为老少皆宜、妙趣横生的民间文学巨著。

这些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故事,最早完全源于口头讲述,很多已经传承了千百年,说它们被讲了100万次,一点儿也不夸张。故事被口口相传,又被寻找故事的人记录和写定——这个过程我们是如此熟悉:德国有格林兄弟;中国古代有蒲松龄,现代有林兰,甚至鲁迅先生也是记录故事的人;1949年后,山东的董均伦夫妇收集整理的《聊斋汊子》更是珍贵的民间故事宝库。那些被收集的故事,有些很小很日常,有些则是奇异甚至夸张的,但所有留下来的故事都生动有力,魅力不减。《讲了100万次的故事》也一样,因为它们的来处就是世间生动的一切。

人类童年故事总是不谋而合

新时报:经历了千百年之后,很多故事依然活得这么好,并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在每个孩子的心中埋下了小小的种子,可能是“小红帽”,也可能是“灰姑娘”,那么,这些备受喜爱的故事有什么相通之处?

李洁:三年的时光,在阅读、与译者沟通中,与各位同事的讨论争执中,这套故事集的文本面貌越来越清晰。整个套系里面,灰姑娘的故事有着各种各样的变形,有时候她是十二只野鸭的妹妹,为了救哥哥而在众人面前沉默不语;有时候她被变成小狗,只有每个周四能去哺育孩子;有时候她甚至是扒着炉灰被众人嫌弃的灰小子,但只有他拿到了妖怪的心,才能娶得公主、成为国王。

编辑这套故事的同时,乐府文化出版了一苇重述的《中国故事》,我第一次知道我国唐代笔记故事集《酉阳杂俎》中有一篇《叶限》,比法国的灰姑娘早了800年。故事情节几乎重合,同样是被继母虐待的女儿和金色绣鞋的魔法故事。

不同地域,时空隔绝,文化差异巨大,人类却在讲同一个故事,讲述不谋而合的希望和意志、彼此相通的心灵和情感。相似的无知、聪慧、恐惧、好奇、热爱、憎恨、狡黠、投机、信仰、残忍……它们在没完没了的故事里幻化,有时让我们吃惊不已。

新时报:您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故事?

李洁:我反复读的另一个故事是《太阳以东,月亮以西》,这个故事几乎集齐了上面所说的故事中的一切。一户贫穷的农家,要把最小的女儿送给突然闯入的大白熊,以换取好生活。女孩牺牲自己,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收拾简单的行装就跟白熊走了,却意外获得安定富足的生活,只是看不清到底是与谁一起生活。她被狡黠短视的母亲怂恿,又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为了揭开大白熊的秘密而失去了眼前的幸福。但她毫不犹豫决定去太阳以东、月亮以西的城堡寻找真正的王子。故事里有悔恨、有艰辛、有信任,更有西风、东风、南风和北风的鼎立相助。女孩用聪慧和执着打破巫婆的恶毒诅咒,找回了幸福。它让我鲜明体验到一种真实和慰藉:孤单的孩子所恐惧和担忧的都会发生,所向往和努力争取的也终会得到。

这是个相当完整和饱满的故事,“充满北欧风情,又好像是全世界最典型的故事。”寻找古老故事的现代性

新时报:故事历久弥新地帮我们应对着世界的改变,但它是否也有不适合这个时代的东西呢?

李洁:有一个故事,关于一个聪明的小孩与山妖的故事。故事中的小孩在与打算吃掉他的巨怪周旋的时候,设法杀死了巨怪的女儿,还让巨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津津有味地与妻子分食了自己的女儿。

“残忍,不符伦常。”这是二审编辑的批注。即便古希腊神话里有克洛诺斯吃掉了自己孩子的故事,中国历史曾记载“易子而食”的惨剧,也有过易牙为齐桓公献食自己儿子的没人性的故事,但它仍然那么刺目,不能为现代观念所接受。

我做了细节的调整,在不影响故事整体结构和逻辑的前提下,将触目惊心的细节做了修改。

一个讲了100万次的故事,一个在文学的最初,集体认同的、从历史深处走来的故事,我也许不应该去修改它。能有此机会遍读天下故事,也一样可以踏上周游世间的旅程,不知不觉就在人心和天地间淬炼了精神。打通这一脉门,就能够坦然地接受故事从来不是为了正确,故事只是懂我们,我们人类有什么,故事里就有什么。故事中如果出现黑暗或残忍,那是人类自己曾经的无力和沉沦,人类就是这样穿越过来的。

一直到现在,我还在与乐府文化创始人涂涂讨论这个问题。他认为,讲故事的人本来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讲故事。现代背景不一样了,这就成了一个越发残忍的故事。但是,你不会要求文学正确,你不会要求亨伯特在洛丽塔面前做一个谦谦君子。吃了亲生女儿,是一个象征,但同时也是最基础的写实。人类曾经吃掉过自己的孩子。其实,我们这一代人对地球的透支,也很像是在吃掉自己的后代。修改是出于一个时代共通的观念。

新时报:所以你并没有回避这种不合时宜?

李洁:民间故事里的一些黑暗,就是我们人类的黑暗经历,是无法回避的。只是,我知道我的孩子并没有因为读不那么光明和正确的民间故事而变黑暗,反而精神世界变得宏阔有力。故事不是要给我们表面的教化,它传递人类的心灵史,而我们正是在反刍中一代代突破成长的。

新时报:书中的插画,据说是一群三四年级的

孩子画的?

李洁:是的,插画来自北京朝师附小的陈君老师和她带的孩子们。我们只提供了故事的只言片语,每一卷故事,给出了10个左右的句子。比如:

那是山多、林多、动物多的年代。——《培尔·金特》

他们制服了大海,随意地向大海索取。现在,他们满载而归了。

我知道你定会再次触怒大海。可是,你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诺言。

是渔夫,就用不着害怕大海。——《魔岛》

一个学期后,孩子们交稿了,就是书中这些拙朴又现代的版画作品。

孩子窥得故事的点滴,先用艺术创作想象出自己心目中的故事,当他们看到古老故事的全貌,会多一份自己的解读,自然而然就会成为故事的阅读者、讲述者,讲出自己的故事。

新时报:所以这些故事是有它的现代性的。

李洁:它的现代性还在于如何讲述。非洲卷编译者董天琦先生在非洲工作学习多年,不但编译了大量非洲本土传播和定稿的民间故事,更在刚果(布)作为“寻找故事的人”,现场记录整理了50多个口传故事。这第一手的故事,由一个现代学者记录和讲述,古老的观念与现代的语言和文化碰撞,所得故事就是古老又现代的。非洲卷中,既有起源故事中人类的乐观和执着,也有对神的“不敬畏”、某种“混不吝”的生机勃勃,还可以看到深具非洲特色、充满幽默和讽刺的动物故事。非洲故事和印第安故事带来的新鲜感和原始感一直并存,这一方面是因为两块大陆的民间故事和神话过去很少进入主流阅读的视野,另一方面,在这两块地域文明发展的最初,内部发展的不均衡让人类活动呈现出非常多样的状态,所以故事格外丰富。

穿越过无数的经历,重新审视故事,会发现粗粝的遮蔽早已消失,古老的故事是非常坦荡的,它们或许还没有承载文学艺术的更多功能,但昭示的内核依然会被今天的我们一眼识别出来,并且有更多不一样的解读。

这样的故事,是真正具有现代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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