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棵无花果树

山东法制报 2020-05-29 01:33 大字

□于向华

“能扎瘠土结甘露，不显春光唱晚秋。”无花果，是我最喜爱的水果之一。掌形的叶子，美味的花朵，白色的汁液，都是它的特别之处。

楼宇门前那棵只有几个小小枝桠的无花果树，是我在去年植树节前夜栽下的。它是好友春子夫妇用了近一年的时间为我所留。它的到来，也给邻居们带来了欣喜和期待。有主动给浇水的，有向我报告新叶片长势的……

严冬来临，小树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邻居恬恬妈妈拿来所在外企废弃的纸壳，我再绑上父亲给准备的稻草。为防雨雪的侵袭，最外层再给它罩上一层防雨绸布料，算是给小树苗做好了一件温暖合体、洋气十足的冬衣啦。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独钓寒江雪的蓑笠翁，那日暮柴门的夜归人，那红泥小火炉的绿蚁酒，那竹杖芒鞋全副武装的无花果小树苗，都是这个季节特有的写意。我坐在散发着淡淡馨香的纱窗下品茶、弹琴、读书，感受冬的素简、时序与人情的展转……

有关无花果的记忆里有道不尽的亲情、友情。小时候，住在姥姥家。姥姥家门前有一棵生长多年的无花果树。夏季，胶东半岛光照充足，季风为无花果的生长带来海洋丰沛的水汽。到了无花果成熟的秋季，每天早晨，我尚在睡梦中，处于总角之年的小姨都要摘满满一篮带着露水的无花果悄悄放到我身旁。长大后，姥姥家的无花果香一直陪我走过风、走过雨。

婚后，妊娠反应时，我只说了一句“特馋无花果”，从不求人的父亲竟挨户找有无花果的人家寻了去。只一会儿工夫，父亲便拎着大半袋无花果出现在我面前。我能想象出父亲登门求果子时满脸的幸福与诚恳……

朋友春子家的无花果甚是好吃，质感软糯、皮薄汁多、入口即化，浅黄色的果皮自然爆裂出许多细条形浅纹，红色的果肉裹满浓稠的糖汁，由里及表都泛着晶莹剔透。每到采摘季节，她便呼我前去品尝。如遇我出差在外，春子便把采摘下来的果子放在冰箱保鲜等着我回来。

无花果又名天生子、映日果、文仙果、密果、奶浆果等，是一种外来植物，隶属于桑科榕属。夏季开花，秋季结果，原产地中海沿岸。唐代，由阿拉伯商人传入我国。我国无花果主要有三大产区：新疆、华东沿海、山东半岛。市场上的无花果一般有三个品种：成熟时果皮黄褐色、产量不高的夏秋果“ 布兰瑞克”；成熟时果皮浅绿色、果顶不开裂的夏秋果“青皮”以及成熟时果皮为紫红色的秋果“蓬莱柿”。

因隐形花序，它被古人误认为不开花，遂被冠名“无花果”。无花果药食两用，性味甘平，擅长清热解毒消肿，且具健胃消毒之功效。除药用价值、观赏价值、经济价值外，无花果还可用来制作香水，如：蒂普提克的希腊无花果，阿蒂仙的无花果，帕尔马的阿玛菲无花果和尼古莱之香的无花果茶等——设想一下，在秋意阑珊的雨夜，丹唇微启，抿一小口带有阳光气息的无花果实；嗅觉捕捉、辨析着梳妆台上无花果香水的前调、中调与后调，那意境，那情调，太美丽。

无花果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只要它生长的地方，杂草便难以生存。当然，我最爱无花果甘于孤独、不媚世俗的风骨：“千山花开万树香，唯独无花不竞芳。”春暖花开，旁边的樱花、牡丹、杜鹃、月季、玫瑰等开得绚烂，无花果树绿衣婆娑，兀自不紧不慢地开枝散叶，作家肖复兴形容它“就象一个人咬紧嘴唇就是不说话一样”，引用朱自清《荷塘月色》里的那句话便是很贴切的——“热闹是他们的”。

孤独，自然界最古老的真相。美国植物学家迈克尔·波伦所著的《植物的欲望》一书，指出，植物与我们人类有一种亲密互惠关系，我们人自己也是植物物种的设计和欲望的对应物。

卢梭曾说过:“假如真正挚爱法治，孤独之外自会有一份宁静的美好。”由无花果的孤独之美，我会时常联想到我们法官群体，想到与法官有关的“孤独”。

史蒂文斯1975 年被福特总统任命后开始在联邦最高法院任职。至2010 年，他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年长、任职时间最长的大法官。同年 4 月，在给奥巴马的一封辞职信中，史蒂文斯写道，“能够进入法律行业是我一生的幸运。从穿上法袍的那天开始，我就在享受着一份孤独之美，这份孤独不是来自情感的寂寞，而是源于法律本身所具有的让心灵感到安静的魅力。我喜欢这份孤独之美。”

“法官需要孤独，因为孤独是一种冷峻的洞悉”，法官群体要慎微慎独，慎始慎终。即，普通干警要树立底线意识，领导干部要有岗位责任意识，办案人员要有职业良知和高度责任心，办理案件要有如履薄冰的谨慎和防范心，要对当事人负责也对自己负责——在一定意义上，“孤独”是一个美丽的词汇，可诠释为孤高冷峻的风度，傲然不群的品性，超然自得的心境，特立独道的视角，超凡脱俗的人格，超群绝伦的智慧……

孤独，有足迹，有回声。屈原、司马迁、竹林七贤、陈子昂、辛弃疾、陆放翁、王阳明、梵高等，他们无不在孤独中迸发出生命的光彩。在追问生命意义的羁旅中，人们或托迹渔樵，或寄情山水云月，或辩证或诗意地解读“孤独”。

如，“在宇宙中，本质上每个人都很孤独。”(郦波：《诗酒趁年华》)“孤独藏有巨大的精神力量，找到它你就可以脱胎换骨。”(陈果：《好的孤独》)“孤独是山峰给征服者唯一的礼物。”(古龙：《楚留香传奇》)“我想在一个城市的角落里孤独坐着，看人来人往，看忙碌于生活中的众生，有片刻孤独，坐下来，为自己泡一杯茶，为自己按摩一下疲倦的肩膀，跟自己在一起，听自己内在的声音，做自己的朋友，更爱自己一点。”(蒋勋：《孤独六讲》)……

《林语堂语录》中有这样一段话：“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蝴蝶，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如此妙趣横生的视角，实在是美极了，让人百读不厌。原来，在孤独中，我们可以如此诗意地栖居。

从童年起，我便喜欢独行，喜欢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人到中年，细品孤独，感觉，它最大的奥秘就在“找回自我，达成与自我的和解。”它，是一种风景，更是一种能力。生而为人，至情至性，要独善其身，亦要兼济天下，要有家国情怀。

“贡品多盘头上举，芳心一点肚中留。”在百花争艳、蜂蝶去纷纷的季节，站在冰心独抱的无花果树旁，总会想起我的同事，想起人民子弟兵、白衣天使、吹哨人、无数平凡而伟大的志愿者，想起那句话—— “我们从来站立原地，却走过山河大地，宇宙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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