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相逢
◎张立
这天,落雨了。
难得的春雨,落在山东省滨州市沾化区下洼镇,难得的一份欢欣落在心里,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命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初始,带着满满的希望启程。不管我们是自愿还是被动,时间的洪流都不断地推着我们往前走,经历过磨难和坎坷,也在不经意间收获过欣喜和感动。走着走着,遇到最多的是平淡无奇。当你以为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这么走下去时,生活换了一个频道,发生了一些改变。去年春天,我从潍坊医学院来到了坐拥10万亩冬枣林的下洼镇扶贫。
早已习惯于夜晚城市里的绚烂灯光,我很少抬头张望看不到星星的夜空。来到下洼,天黑下来的时候,抬头,仰望,你总能看到星星,有时是星辰浩瀚,有时是孤星摇曳。有星星的夜晚让人心笃定,好像融入夜色,变成了夜的一部分。又像装着乡愁的人,从一个异乡来到另一个异乡,寻觅到故乡的影子,倍感亲切。
一如星空给予我的新奇,环顾郁郁葱葱的冬枣林,这片热土给予我的新鲜劲儿停留了很长很长时间,时不时还被惊艳,荡起心中的小波澜。
下洼镇位于中国最年轻的土地——黄河三角洲上。来到这里,我惊讶于在成为知名的沾化冬枣树之前,不过是散落于秦口河流域农家院的不令人在意的枣树,粒粒果实在秋风中悦动,不因拥有“甜超荔枝脆超梨”的口感而倨傲；我惊讶于当远嫁到各地的冬枣悄然兴起,原产地下洼镇的人们比过往更勤奋努力,就像那株子孙去往遥远他乡的300多岁的老枣树,扎根盐碱地,历经沧桑,依旧虔诚地在春天生出耀眼的绿。
清明这才过了没几日,土膏脉动知春早,已经一派清净明朗。早开的杏花已经满地落红,田埂枣林有农人的身形在穿梭,大地井然有序。
细雨中,世界静下来,整齐划一、干干净净的刘家下洼村也静下来,这是我帮扶的村子。
两年的扶贫时间倏忽间过了一半。初来乍到,村里人不知道你能带来什么,但是希望你能带来什么。这份希望让我不敢懈怠。日子久了,大家熟稔起来,大人们喊我“张书记”,孩子们因为两场亲子活动见了我就喊“老师”。
村里人教我如何打理枣树,剪枝、抹芽、环剥、开甲、采收,技巧与力量,一边呈现,一边深藏。教我包水饺怎么调馅好吃的窍门,教我炒婆婆丁茶,教我炒枣芽茶,前者解热降火,后者催眠安神。自己炒的总要自己负责喝,我开始不计较喝的是啥滋味。教我跳广场舞的丁姐70岁,每天早起快走10公里,晚上溜达完了再跳一个小时的舞。我跟着她,一边跳舞,一边还要接受年纪轻轻血糖高就是不爱运动的训诫,这些我珍惜着。
教授心理学的同事跟我说过:人生过半,能有个机会到乡下,体验另一种生活,好好珍惜啊。因为每一个出现的人都丰富着你的人生,扩展着你的视野和境界。
那天是村里建档立卡贫困户张奶奶82岁的生日,我和同事并不知晓。晌午时分,觉得外号叫“孝子”的张奶奶的儿子应该在家了,我俩赶去。
一进门,一大家子人围了一桌。不仅张奶奶和独身的“孝子”在家,三儿的全家也来了,奶奶笑得很欢,以为我们知道她的生日。她拉着我的手说:“你怎么才来啊?我一直想你来,一直想……”,那是把我当亲人的眼神。我心里隐隐有愧意,拍下了她绽放的笑颜,满布菊花般延展的皱纹,发给了社工,过几天就会有镶框的大照片送给她了。
记得年前腊月二十七去张奶奶家道别时,她一个劲儿地问:“过了年,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告知正月初七就能回来了,来了我接着就过来拜年哦。她说:“你怎么那么晚来啊,你不知道我想你啊。”
世事难料,年后在新冠疫情防控形势下,我不敢去看望她,只能拜托在村口执勤点的“孝子”带去问候,也得知她挂牵我的心声。就像这雨,滴答滴答,你滴答滴答,她哗啦哗啦,被人念想着,牵挂着,心里有温暖的回馈。
“孝子”种了两亩冬枣。他为了照顾老人选择留在家里,他说天津一个大老板看好了他能写会算,几次邀请他去天津打工,他拒绝了。好在冬枣产业一直是个好产业。
从盐碱贫瘠到枝叶繁茂,从冬哥枣妹的故事到串串琼珠的传奇,沾化冬枣产业历经30年长盛不衰。不得不让人慨叹,这是一个奇迹。
30年之前沾化冬枣产业叫好。30年之后,仍然可以通过转型升级保持好产业的核心优势。唯有如此,方可留住外出打工者的脚步,留下陪伴儿女成长的身影,留存枣农对生活的希望和期盼。
雨后,村里人从家中出来的多了,这是最惬意轻松的时光。
我从没像今天,看到干渴许久的冬枣林饱饮,会萌生说不出的满足感。我走过的那些时光,也从没像今天,过一个关心农事和节气,过一个对身边这片土地怀有特殊感情的生日。
恍若春天催醒了对生命意义的追索。有意义的生活,或许不是用诗歌和远方来渲染,而是用一点点的努力,让日子变得充盈有力,焕发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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