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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齐鲁滨 □ 图/浞水逸人

潍坊晚报 2020-04-02 09:05 大字

□文/齐鲁滨□图/浞水逸人

我出生在哈尔滨,是跟着姥姥长大的。

我像出生在东北的许多人一样,老家在山东,“山东棒子”,爸妈在山东工作。那个年代的人满心都是工作,于是我从很小就跟着姥姥回山东爸妈那里走动和探望,隔几年就往返一次。不消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坐火车。由此说来,我生命中开始的能够记事儿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与坐火车同步的。

人的母语是童年确立的,人的味蕾也是童年确立的,我对于坐火车的感知感受,也是像母语与味蕾记忆一样,是在童年确立的。拽紧了大人的衣角,跟着姥姥随熙熙攘攘的人流,登上一个“呼哧呼哧”喘息着,喷吐着滚滚浓热气,巨大得像一座山一样压过来的怪物,钻进活动着的绿色小房子,找到一个座位,从一个小窗户往外看,外边的风景、外边的树、外边的田野、远处的山、近处的一排排电线杆子,都随着“轰隆轰隆”的声音,迅速向后退去。

火车的这种振动、颠簸、晃悠、摇摆,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摇篮、秋千、游乐机器,让你无论是坐在那里,还是躺在那里,你的肢体、肌肉、交感神经都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受,如同母语和味蕾一样,形成了记忆,甚至有些变成了一种阶段性的本能需求,隔一段时间没坐火车,身体中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像缺少了许多元素,肌体板滞,内心失落,周身难受。

当然,那时坐过最多的是漆成绿色的铁皮火车,有慢车、直快,还有特快。我还坐过一种日本制造“满铁”遗留下来的绿皮火车,外壳是竖排着的木板,漆成绿色,车厢里边是木座椅、木地板,车体空间略小。也坐过东北地区常见的、没有座位的城郊通勤车,以及黑色的林区小火车。

有两回最为从容不迫、淋漓尽致、最过瘾的乘车经历在这里不得不说,一回是乘军列从华东沿海去新疆执行任务,躺在铁甲车厢,可以看到仍留有抗美援朝时被美军轰炸机扫射留下累累弹孔的车顶,徐州、郑州、兰州……那七天七夜的经历;一回是乘坐北京至莫斯科的国际列车,饱览贝加尔湖、西伯利亚,横穿欧亚大陆,整整一个星期的难忘之旅。每每想起,都要感谢火车所带给我的巨大心理满足与身体的享受。

老早就听过一个说法,“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这是比喻发展和拥有铁路运输在国民经济体系中的一本万利;后来的“火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则是借用火车运载的机械工程原理来表述一个充满意识形态色彩的话语说教;还有诸如“多拉快跑”“满嘴跑火车”“铁路警察,各管一段”的熟语成语,甚至唱歌有“火车向着韶山跑”,故事有“雷锋出差一千里,好事做

了一火车”,电影也有《铁道游击队》《火车司机的儿子》《特快列车》《烽火列车》《东方快车谋杀案》《极地特快》……那时候的孩童,也是从小就把小板凳排成一串,坐在上面假装“咕咚咕咚”玩儿开火车的游戏。记得,曾在老师的提问中骄傲地说,“长大要当一名建设祖国的光荣的火车司机”。就连充满戏谑调侃的童谣也有火车,不管是“走过南,闯过北,爬过火车挨过摔(方言,音水shui)”“日本鬼儿,喝凉水儿,上火车,压断腿儿,坐轮船,沉了底儿”……一股子“轰隆轰隆”的火车味,这种火车情结,让每一个从那个时代走过的人都多多少少沾染上了。

当初坐火车可是个大事儿,很麻烦的事儿,不是立马拔腿就能成行的。你要先预计旅程,选择好方便合适的车次,找铁路上的人联系订票。不认识铁路上的,另找熟人订票。找不到熟人的,那就自己上票房子排队买票吧。铁路运力滞后,火车票常年紧张,一票难求。很多情况下出门儿还有办法,往回走可就麻烦了。那时出差去北京一个星期,你就要准备好拿出整整的两天去火车站排队买返程票了。几个人要互相分工,去买票的人这一天就什么也不要干了,天不亮起个大早,等天黑透了回到旅馆或招待所时,手里攥着票已经就谢天谢地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要是那个伙计头一天没买着票,第二天重整旗鼓、另起炉灶,你还要再吃二茬苦、再遭二遍罪。

能用一整天的时间排队,那时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理所当然的,那成千上万的人拥挤在车站,通宵达旦甚至几天几夜排队购票的场面也并没有什么稀奇。那种人挤人、人挨人、人拽着人的队伍,蜿蜒不见首尾,自发的组织纠察、维持秩序、自己编号查号叫号,甚至像郭冬临在小品中扮演的那样,披了军大衣抱着铺盖去替人排队买票的热心人二杆子的噱头桥段,也只有在那些年代的中国火车站票房子才能见得到。

车票妥了,收拾行李,买好车上吃的用的,提前到车站。候车,排队检票(也叫剪票),快走,小跑儿,过天桥(大站才有),上车,找座。没座?那就找

地方站着。别光候在车门口儿,往里挪挪,往里换换,往里边挤,问问哪位都上哪儿?在哪儿下车?

“下车给我留着,我坐你那里。”

“昂。”

“谢谢”

“没事儿。”

找到座了,这下踏实了。放好行李,从包里拿出缸子,暖壶有水吗?没有去找茶炉打点儿,这趟车人多,看样列车员又不一定什么时候送水了。再往下就是坐在那里饿了吃点东西,内急了上厕所,困了打盹睡觉,一路行车,到站就行了。

受不了硬座的累,可以再去找列车长想办法补个卧铺,没卧铺再去餐车占地儿。有一阵子餐车成了“自留地”,列车员私底下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出一定的有偿价位,容留旅客解决座位,也可以让旅客高价就餐变相的搞成“雅座”消费。有的人另有打算,不坐卧铺就可以回单位报销时拿到出差乘车补助,如果是夜间乘车超过晚12时,出差补助也不一样。那年我去北京公务,在车站遇上了现今已经在地方名头很大的一个画家,碰头寒喧后,他给我们传授他坐火车的道道儿:“你们去卧铺车厢吧,我不去。我也不怕没座受累,我带了个雨披儿,上车直接一头钻了座位底下,睡一觉就到站了,这样省下来的补助,正好上北京去给老婆捎个小褂儿。”

早先客车车窗旁的小桌上备有公用的喝水水杯,白色搪瓷缸子上印着红色的铁路路徽。列车乘务员会隔一段时间提着长嘴长把的大铁皮热水桶来挨个倒开水。后来就在每个小桌下添置了热水瓶,套在铁圈里固定好,方便旅客喝水。我曾见过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是个常常坐火车出差很有出门经验的人,一落座就赶紧从他的背包中掏出一个特号的大茶缸子,熟门熟路地拎起桌底下的暖壶“咕咚咕咚”倒了一大杯,看样子是打谱儿这一路先保证自个干渴不着,先自己舒坦了再说。常出门常坐火车的人就经常碰上这类人,都叫他们“会坐火车”。

火车上的吃喝拉撒,只有在旅客人数适宜的时候,才是从容不迫的,一旦打破这种适宜,超员超载,那就不仅仅是对于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来说是可怕的了,简

直就是一种灾难,令人后怕,不堪回首。

文化大革命时期,成千上万的红卫兵塞进火车,连一个小小的厕所里也能塞上七八个人。有人一只脚悬着一只脚着地,十多个小时动弹不得。这种景象,上世纪80年代,全民下海,贩运经商浪潮兴起,又一次惨烈上演。

落后、拥挤、肮脏、老旧、恶臭、压抑、麻木、受辱、磨难、辛苦、疲劳、毫无尊严,这是现如今对绿皮火车的记忆。但当初却是先进、文明、开眼界、见世面、高大上的存在。坐火车外出,那是奇舒服奇恣儿的事,没坐过火车,那就out了,如果有人还没见过火车,那就更老土了。那时就有不少人跑了很远的路,专门去看火车。也有人远远地伫立在火车道旁,一颗心“砰砰砰”激动地跳着,看着火车从远处开近,又目送火车“轰隆隆”开远,胸中油然升腾起无限的遐想。

对我们平头百姓来说,铁路系统就是个独立王国,他们有自己的工作方式、工作习惯,甚至有自己的法院和公安,充满着神秘感。非常奇怪的是,在我的社交人际关系圈子中,五湖四海、五行八作,干什么的都有,上到战斗机的飞行员,下到深海潜水艇的水手,工农兵学商,文史哲美音体数理化医农,就是没有魁伟的火车司机,甚至连扎小辫的列车乘务员也没有。所以小伙伴们小时候举手报告“长大去当一个火车司机”的理想,说过了也就算了,一个实现的也没有。

火车就是一个流动的社会窗口,不同地方的异样风情,鲜活生动的画面,永远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山东老乡坐火车都是挎着篮子、挽着包袱、提溜着网兜,老大爷头上顶着毡帽;河北地界的汉子头上围着白毛巾;东北老铁戴着三大扇的大狗皮帽子,领着抽烟的女人,背着口袋、麻袋,那是装了山货;上下车的大城市人,他们的行李就多是黄绿色的帆布提包和挎包;更显眼的是朝鲜族的旅客,他们远远近近、男男女女穿着白色的肥大宽松的民族服装,头上顶着巨大的包裹,轻松地上车下车……

这些深印在脑海里的,都已随着绿皮火车消失在历史的天空中许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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