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夫，著名作家，画家，曾获“鲁迅文学奖” 吃白饭 □珊瑚堂
吃白饭讲的是什么？吃没有菜的饭，是光有饭没有菜。《金瓶梅》把下饭的菜叫“嗄饭”，这本是山东地面的方言，别处不见，山西没这种说法，有人说《金瓶梅》的作者就是山西山阴县的王阁老，而他出生之地的山西山阴县也没有这样的话。可见《金瓶梅》跟他无关。说到白饭，一般人家再穷，吃饭时也会有一两个菜，白菜煮土豆，或土豆煮白菜，总也算是菜，再好一点可以有豆腐或粉条，北方人以前很少吃到大米，这样的土豆白菜再加上窝窝头或馒头就算是一顿饭。没菜只吃饭的情况，一般不会出现，即使是小时候早上上学拿一个馒头吃算早点，也会夹一根腌菜，或者是一个窝头，窝头照例是要有一个洞，在那个洞里抹一点酱进去，还颇不难吃。
一般来说，人们不会吃白饭，但白饭其实是很好吃的，比如山东的大馒头，刚刚蒸出来，你拿一个出来趁热吃，是十分的好，再比如北方的黍米糕，刚刚蒸出来，什么也不就，就那么白吃，也十分的好吃，满嘴都是粮食的味道。好的新米做的饭，刚刚蒸出来，你什么也不用就，就那么白吃，也真是香，没有任何别的味道影响它那独有的粮食的味道。真正会吃饭的人，不会要那么多菜，吃一次饭来十多道菜，到后来你什么感觉都不会有。菜要少一点，味道才会突出。我爱吃的一种“白饭”是烤糕，黍米糕，也就是用黄米面做的糕，这种北方的食物热着吃很软，一旦放凉了就很硬，像块石头，如果是一大块，拿起来用其打人，如果正好是打在那人头上，被打的人一下子会晕厥过去也说不定。把这样的放凉了的糕，切片放在火上烤，两面都烤得焦黄焦黄，这糕的里面却又是极软了，这样烤出来的糕，什么菜也不要就，就那么白吃，味道很好。还有人爱吃以山药淀粉做的那种粉条，亦是白吃，什么也不放，粉条下锅煮好，捞出来就那么白吃，亦有特殊风味，据说比东北的猪肉炖粉条差不到哪里去，什么也不加，白水煮白粉条会好吃吗？有人就喜欢这么吃，其微妙之处似乎不可言传。
吾友绍武喜欢白吃面条，一碗白水煮面条，什么也不加，他端起来就是一碗，其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我想，一定是有好的滋味在里边。我想应该是什么也不加，粮食的味道便都在嘴里了，一如我十分爱喝面汤，把豆面条煮了，我却一根面条都不要，偏爱喝那豆面汤，是十分的好喝。粮食的白吃，是真正能品出粮食的本味。但一顿饭下来，你总是要吃菜的。鄙人以为，菜一定不要多，一碗饭，两三个菜足矣。更有甚者，只煮一盘饺子，再加二两酒，其实这才真是会吃饭的人。饺子是中国人最好的食品，是既有主食亦有菜，再加上二两酒，什么都有了，简单有时候其实是最最的不简单，一盘饺子二两酒，什么味道都跑不了，都在嘴里，比一下子吃十多道菜要好得多。饺子的好，酒水的好，都在里边，而且能让人记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真是十分的讨厌饭局，一堆人，团团坐，吃许多菜，喝许多酒，纷纷说许多过时的废话，真是浪费时间。
吃白饭和白吃饭不一样。吃白饭是不就菜，白吃饭是不花钱。
我最近奉行的是不白吃饭主义，你的饭我不白吃，我的饭也不白给你吃。但喝茶和抽烟，却不在此例，而我也只是喝茶而不抽烟，最近抽过两支烟，是因为画家吕三不远千里地来了，他要我抽，我便抽起来，因为一个人喜欢一个人，那个人要你做什么，你一般是肯做的，这也只是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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