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眼神 □王溱

二月的武汉,依旧寒冷。当飞机降落在空旷的天河国际机场,当大巴车穿行在几乎见不到行人的大街上,每个医务人员的心都是沉重的。只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声响,车内车外一片静悄悄。看不清人们的面容,口罩遮住了大半个面孔,唯一暴露在外富有表情的部位,就是那双眨动的眼睛。此时满满的意味深长。

走过缓冲区,就要进入隔离病区房。不怕吗?怎能不怕!臃肿防护服穿在身上,宽大的护目镜戴在眼上,两层口罩把嘴巴紧紧围住,这是在往“病毒”里行走,经过“非典”的人都记忆犹新,传染性极强的病毒,稍不留神,后果不堪设想!

年轻的妈妈眼前出现了孩子的镜头,乖巧的表情,甜蜜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多么舍不得啊!“知天命”的医生儿子刚上初中,青春期让人担心挂念,此时能伴随左右该是多么重要啊!还有那位年长的老护士长,女儿已过而立之年,二月下旬是预产期,多么希望此时能坐在女儿身旁。那些年迈的老人知道儿孙们行踪了吗?许多人用善意的谎言安抚老人,悄然离开。但时间一久,他们能不寻找亲人,能不产生怀疑吗?

然而已经顾不上这些儿女情长了,横在面前是“壕沟”,前方就是“战场”。没人想着回头,从写下请战书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充分准备。护目镜下那些不同年龄的眼睛,在闪烁着,互相鼓励着。跨过去,责无旁贷,冲过去,义不容辞。因为我们是医生,是护士,是与武汉人民一起战斗的英勇的战士,无所畏惧。

隔离病房里又是一些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眼神啊!一名产妇生产后第二天被发现患上了新冠肺炎,没有多看一眼刚出生的孩子,就被推进了隔离病房,从此眼里布满了焦虑；一名女患者的丈夫被新冠肺炎夺去生命,而她也被感染住进医院,幽暗的眼神里依旧布满了恐惧；一对父女双双被病毒击中,同时躺在病房里,他们的眼里写满了悲哀和无助；一个患者病情加重,痛苦折磨全身,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绝望,开始拒绝治疗……多少人原本有着健康体魄,有着对生活无限的热爱,然而,一场突如而来的疫情,无情击垮了这一切。多少人希望重新站立起来,重新融入美好的生活中去,又有多少人渴望那双忧郁而黯淡的眼睛重新散发出清澈明亮的光芒。

来了,白衣天使,救死扶伤的医生。尽管在这之前彼此之间毫无关联,但疫情让我们走到了一起,陌生人变成了亲人。伸出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患者的手。有我在,别怕。防护服后面写着的大字,就是医务人员的承诺、决心和力量。

在同济医院光谷院区,来自山东、上海、浙江、江苏等地的十七支医疗队,短时间内接收了近千名新冠肺炎患者,其中很多是重症患者。医疗队根据每一个患者的情况,实施个体化的针对性治疗。“按时吃药,你会慢慢好起来。”“好好睡觉是解除紧张、焦虑的最佳良方。”“把悲痛埋在心底,好好活着,九泉之下的亲人也会欣慰。”每天无数双白衣战士和患者的眼睛碰撞在一起,尽管时间很短,甚至只是一瞬间,但迸发出的热流,却顷刻间燃烧成相互鼓励,相互安慰的巨大能量。

“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那双眼睛我熟悉。”十几天甚至更长时间的朝夕相处,让不少医患之间建立起深深的友谊。即便是大多数患者自始至终没见过医护人员的真实模样,但那双裸露的眼睛却让人铭记一辈子。有位老大爷记下了每一个跟他接触过的医生和护士的名字。

“等疫情过去,我要去看望你们。我还要在武汉招待你们,请你们好好看看魅力武汉,吃热干面、鸭脖子。”多么盛情的相邀,多么美好的期盼,让人甚至忘却了这是在什么地方,是一些什么人之间的对话。

武汉的三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已经欢送了一批批痊愈者的光谷院区,将会送走更多的康复者。那些重新呼吸着新鲜空气的幸运儿们,手捧鲜花,热泪盈面,深情地望着依旧要继续战斗在疫情一线的医务人员,那些眼睛那些眼神里,无不书写着感激和感叹,无不充满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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