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至亲的爱与怕 读《忘了我是谁》■李庆林
蔡怡女士在完成《烤神仙》那本书时，她的父亲已经失智。失智，俗称老年痴呆，学名阿兹海默症。待她出版《忘了我是谁》时，父亲已几乎完全不认识她。如她书中所写，父亲忽然有一天问她：“你这个女人是谁？”
在旅居美国16年后，蔡怡回到台湾细心照料年迈的父亲。在像照顾婴儿一般将父亲照顾到86岁高龄时，她用孝心和汗水浇出一本散文集《忘了我是谁》。这本书分为两辑，第一辑“说不完的冬话”当中的一篇篇文字，专门记录和抒写她与父母间的点滴故事。第二辑“忘了我是谁”中，蔡怡写了爱人、孩子、父母以及公婆，温情交织，如徐徐春风。
蔡怡出生于台湾屏东县东港镇木棚村。台湾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她远赴美国留学并居住了16年。回台湾后，先是遭遇母亲去世，其后目睹父亲的老年痴呆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可她并未惊慌，耐下心来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逐渐迷失自我的父亲。她坚强、乐观、豁达，编了许多儿歌同父亲一道朗诵。同时，她像写日记一样记录着这段艰难时光。然而，我们并没有从她灵秀的文字中看到任何抱怨或沮丧，相反，我读到了她的洒脱和举重若轻，并从她的灵魂叙述里，发现“举重若轻”其实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忘了我是谁》一书的编辑西离评价道：“这是一本看哭所有人的书。作为本书的编辑，好多篇章看得我眼泪直流，无法抑制。”蔡怡在书中回忆父亲曾在遥远的当年凭着恩师赠送的两张船票，携她母亲离开家乡山东来到台湾。在她母亲去世后，失智的父亲常常糊涂地以为她母亲仍在身边，她就想尽一切办法善意地哄骗父亲。可父亲偶尔稍稍清醒一点时，就会大声恸哭，仿佛她母亲刚刚离世不久。
《小姐，谢谢你》一文中有这样一段：“我和阿弟联手把父亲洗得干干净净，换上新尿布，新衣服，全身干爽，我把父亲送回他房间的床上，让他休息，正准备回身收拾浴室里满地的秽物时，父亲突然大声地喊我——‘小姐，谢谢你啊！’他脸上有满满的笑容。啊，父亲连我也不认得了，称呼我小姐而非女儿。我深深地望着他，也笑了，在心底默默地对他说——‘爸爸，你忘了我是谁没关系，但我永远认得您！’”
就是这样，蔡怡把家中生命里的隐私呈现在我们面前。一般人是绝难做到的。她甚至违背了中国传统“家丑不可外扬”的准则，将诸多细节娓娓道出。这正是本书最震撼我的地方，也是最打动我的地方。读着“女儿经”一般生动的一个个故事，我不止一次潸然泪下。
她还写道：“生命就是一个轮回，从婴孩来回归到婴孩去，枯萎的是皮囊，灵魂只是在人生这戏场上转了个圈又回到原点。这未尝不是一种安慰事。”
人生就是这样，当我们不得不面对最亲的人发生变故，或眼看他即将离去时，我们除了满腔的爱与怕，还能做什么？回观芸芸众生中的我们，假如像蔡怡一样遭遇骨肉至亲完全不认识我们时，我们能像她一样淡定从容吗？因此，这本书带给我们的启示已远远超出书中的文字本身。蔡怡并没有给任何人开出人生困境下的药方，她只是告诉我们怎样去找到自愈的方法。
值得一提的是，蔡怡的文字优美，像极了款款而来的轻音乐，荡涤心灵。如她写小时候与父母间的事，其中一句——“一叠又一叠，唱断天涯，还以为可以疗愈‘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悲凉”。
她的文字并不能疗愈她父亲的阿兹海默症，却可以疗愈这世间千千万万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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