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三世十八拍 蔡文姬面对苦难淡定从容的人生
□许丽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说起《胡笳十八拍》,我想很多人都没有听过,但是它的作者蔡文姬,在中国可谓是家喻户晓。她之所以被后人喜爱,我想大概是她身上弥散着一种淡然自足的静气,富不癫狂,穷不失态。在那个盛行男权的封建时代,她离奇跌宕的身世和不可复制的命运,聚焦成一个时代与历史的精彩缩影,这个博学多才的女子,她多舛的命运、颠沛流离的人生、取得的成就,感动和激励了无数后人,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结缘兰花籽,才女初长成
大凡名人降世,史书上总是会伴有一些奇异记载,蔡文姬也不例外。相传其父蔡邕婚后二十余年无嗣,远近的名医看了一个又一个,妻子赵五娘各种药方吃了一剂又一剂,但肚子依然没有动静,人到中年还未尝过添子弄瓦的滋味,夫妇俩无限痛苦。每每赵五娘劝慰夫君纳个妾以续香火,蔡邕都坚决地拒绝,他不想纳妾是发自内心的,尽管膝下无子,生活就像是扬不起帆的船,但是他更珍惜美满的婚姻。许是求子心切,三年后的春天,赵五娘梦见自己遇到了一名高僧,得知自己的苦楚之后,僧人取出随身携带的葫芦里的一粒兰花籽递给她吃下去,并告诉她“一定会开花结果的”。此后不久,五娘居然真的怀孕了。
东汉的都城洛阳乍暖还寒,暮色覆盖了大地。坐落于城南显要位置的蔡府依然灯火通明,已过不惑之年的蔡邕踱步在卧房和书斋间,焦灼地等待那一声期盼了多年的啼哭声。多年盼望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蔡邕没法不欣喜若狂。子夜过后,就在他打了个小盹的工夫,几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夜空,蔡邕冲进了卧房,妻子身旁的五彩襁褓中,露出一张惹人喜爱的婴儿小脸。蔡邕难掩对妻子的感激之情,看着骨相非凡的女儿,他脱口而出:乳名就唤她“兰儿”吧,名“琰”字“文姬”,希望她继承蔡家世代精通文道的族风,长大后能成为一个卓尔不群的人。
蔡邕的父亲蔡棱是个胸怀鸿鹄之志之人,精通文墨、刻意经儒,经乡里清议后被举为名士,再经察举,终为“孝廉”,完成了一个既精通经学又有高尚品性的儒生向上层社会攀登的重要行程。蔡邕师从于文宗大师胡广,年仅十四岁就学业有成。他好辞章、通音律、善鼓琴、深于经术、通晓天文、精研地理、熟悉汉史,还长于刻碑、工于篆隶,绝对是个才华横溢之人。正所谓名门出才女。在小文姬的“百岁”日上,蔡家大院喜气洋洋,笔砚书帖、琴棋字画、刀弓箭囊、各色首饰、白银商幌等等堆满了餐桌。小文姬一点也不怯场,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大人们的引导下,她好奇地瞅着桌面,牢牢地抓住了一支毛笔再不撒手了!蔡邕欣喜万分,女儿抓的就是蔡家的传家宝!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在学识渊博、满腹经纶的蔡邕心中升起:一定要把女儿培养成材!
当时在位的汉灵帝被皇宫内外的妖异传闻吓破了胆。性情耿直、心地坦白的蔡邕一向善谏,殊不料遭到了以中长侍曹节为代表的邪恶势力的憎恨和报复,飞来的横祸一下子将蔡氏门族推入了苦难的深渊。在司徒乔玄的百般周旋下,蔡邕一家由死判改为流放朔方(今内蒙古杭锦旗西北地区)。按照皇上的旨意,小文姬随父亲爬过绵延千里的祁连山脉和浩渺无垠的戈壁滩,越过飞沙漫天的高原和芦草遍地的沼泽地带,终于到达了地广人稀、历来是中土人被流放的集中地——五原郡的安阳县(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北)。
命运无情,人间有爱。在安阳,蔡邕一家意外地遇到了对蔡邕万分敬佩的曾经的学生、如今的安阳县令周越。从此,小文姬就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自由自在地生长。在母亲的描述中,她第一次听到了《苏武牧羊》等好多故事,认识了自然界的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她得知天下有一个地方叫洛阳,尽管她不记得了洛阳宫宇的辉煌和街市的繁华,但回洛阳俨然成了她心中的梦想。一年的流放生活就这样如白云飘过草原,一个惊人的消息从京城传到了北疆,天下大赦了!
归乡路长泪也长,天下大赦并没有改变蔡家的命运。在途中,蔡邕不堪忍受曾陷害过自己的奸人王普之弟王智的侮辱,不愿与其同流合污,由此惹来了杀身之祸。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王智的追杀中,蔡邕决定带领家人投奔隐居在山东山阴城外种山修行的昔日好友羊氏。就这样,小文姬一家游客他乡,在种山深处隐居了下来。
时光流逝,光阴似箭,小文姬伴随着银杏树的花开花落成长着。蔡邕每天专门抽出时间教她一首首歌谣、诗赋,蔡邕发现女儿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几乎是过目成诵,他被女儿的强记天赋震撼了,倾己所能,教她吟诗作赋学文。有这么一个文豪父亲,除继承了父亲的优良基因外,加之本身的聪慧和刻苦,文姬七岁即学有成就了,不仅可以诵出上千首歌赋,还能一字不漏地背出父亲以前撰写的文章四百多篇。蔡邕开始另辟蹊径,精通书法的他决心教会女儿这门技艺。文姬静心随父亲学习书法,由于得到了父亲的真传,九岁时文姬的书法作品便见功底,多力丰筋。文姬十岁那年的中秋之夜,蔡家按习俗开始祭月,母亲在屋内给女儿讲故事,父亲在月下弹琴,忽听“嘣”的一声响,蔡邕的琴声戛然而止,文姬见母亲向屋外张望,起身说:“父亲的第二根琴弦断了,我去取一根给他送去。”从女儿嘴里得知她是听出来的,五娘和蔡邕惊奇极了。蔡邕有心考考文姬,再次拨弄琴弦一阵后,他故意弄断了第四弦,文姬准确无误地指了出来。蔡邕彻底信服了,自此,小文姬每日又多了一门功课——随父学琴。在父亲的点拨下,小文姬用心倾听大自然的声音:林鸟的鸣叫、山泉的叮咚、松涛的轰鸣……如此潜移默化、自然而然的过程,正呼应了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所说的“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寒来暑往十余春秋,文姬的琴艺日渐提高:音高处,如长空揽月、流云御风；音低时,似深峡九曲、老骥哀鸣；轻松时,如二泉映月、春风和煦；郁闷时,如乌云漫天、压城欲摧……
三段好姻缘,苦乐各参半
树上的叶子黄了又绿,山中的溪泉冻了又化,才貌双全的小文姬出落成一个楚楚动人的大姑娘了!与此同时,汉室朝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朝野内外危机迭起,国贼董卓谋权篡政。司徒王允在与董卓的较量中,无意中逼死了一代奇才蔡邕。痛失双亲,往事不堪回首,十六岁的蔡文姬悲愤难平。尽管如此,她的贤淑娇美,词曲绮丽声名远播,媒人们纷至沓来。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就这样,内心荡漾着春情的蔡文姬遭遇了自己的第一个郎君——卫仲道。
两人的相遇颇似《诗经》的开篇《关雎》里描述的那样:愁绪满怀的文姬在桃园里弹奏《秋月吟》借以抒怀。荡气回肠的琴声深深吸引了河面上划来的船上的一个小伙子,披一身金色的阳光,他口里唱着动人的情歌《凤求凰》。原来,小伙子正是慕名寻她而来求学的河东郡人。自此,朝朝暮暮的相处中,两人研习书法技艺,海阔天空地闲谈,如醉如痴地弹唱,亲密无间地游玩……情根一天天在两人心中深种,文姬如愿嫁给了卫仲道,幸福伴随着时光汩汩流淌,公婆夸,丈夫疼,使得品尝过艰辛的文姬满心甜蜜。可惜好景不长。汉献帝平元年的年景坏透了,天灾、人祸,令百姓居无定所饿殍遍野。大饥荒中,文姬的新婚夫君卫仲道饥病交加撒手人寰。乱世之中,还有什么比失去至爱更让人伤痛的呢,文姬万念俱灰自觉前路迷茫,自此,文姬又回到家乡与乳娘相依为命,一头扎进父亲的书斋,阅读和整理父亲的遗著,也让自己孤独的灵魂有所寄托。
汉末魏初,是一个充满血与泪的时代,是一个充满悲愤和痛苦的时代,战乱四起,到处血雨腥风。胆战心惊的文姬和乳娘逃无可逃,被乱军掠至匈奴。阴差阳错中,蔡文姬遇到了她的第二个夫君——匈奴的左贤王。魁梧英俊的左贤王获悉董卓的部将郭祀为自己选了一个貌如天仙、博学多才的汉家女做阏氏,心中充满了期盼。命运的错综复杂有时真的很奇妙,世间唯有一件事情说不清楚,那就是缘分。他是北国的勇士,她是南国的娇娘,素昧平生的二人居然一见倾心。在匈奴的十二载光阴里,她与他相敬如宾,他戎马纵横威震北疆,她是他最爱的王妃娘娘,常常身穿胡服走进牧民们的帐篷,用中草药给他们治病,教他们弹琴和汉族文化,促进了胡汉音乐艺术的交流和发展,与当地牧民产生了水乳交融的深厚情感。蔡文姬来到匈奴后,左贤王待之甚厚,文姬也将左贤王视为可以托付余生的丈夫,可思念故国之情依然无计可除。双重的情绪纠缠在文姬心中,她陆续为他生下两个儿子。
蔡文姬生活在匈奴的这些年,正是东汉王朝从名存实亡到彻底灭亡的苟延残喘的阶段。曹操一统北方之后,“外定武功,内兴文学”,求贤若渴的他想起了故人之女蔡文姬。于是,他派屯田都尉董祀出使匈奴,务必赎回蔡文姬以助力恢复典籍。汉使董祀的到来,令得知曹丞相意图的文姬刚刚恢复的伤口,又被撕扯得鲜血淋漓。归汉,了却思乡情,亦可大展宏图；留胡,共享天伦乐,却要客死他乡。是去是留,文姬陷入了深深的感情旋涡之中。
一段情缘的恨别,恍若一世。暮霭沉沉,夜色笼罩着广阔草原,左右权衡后的蔡文姬决定随汉使回归魂萦梦绕的故土。十二载的夫妻情分,两个未成年的孩儿,她转辗反侧肝肠寸断,夜风送来了一阵悲壮的胡笳声,沉思片刻,她决意把自己忧国愤世的激情倾注在胡笳和琴曲中,和泪写下了千古绝唱《胡笳十八拍》,抒发自己一生所经历的坎坷奔波和悲愤。
世情越慌乱,孤独的人越想爱；红尘越冷酷,懂得爱情越温暖。浩浩荡荡的归汉队伍把蔡文姬带回了邺城。有哲人说,孤独,是爱的最意味深长的馈赠。在长达数月的归途中,温柔体贴、宽厚明大义的董祀慰藉了蔡文姬那千疮百孔的心灵；有了心疼,才有了默默无闻的关怀和无怨无悔的付出,她的容貌、才情,以及身世,也令董祀心底泛起了浪花。在曹操的授意下,董祀成为了蔡文姬的助手,襄助她撰修《后汉书》。总以为人生最美好的是相遇,后来才明白最动人的是相守。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人品,终于慈悲,历经磨难同甘共苦的蔡文姬和董祀走到了一起,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事物的共同追求,让他俩互相陪伴的日子都染上了一抹温情的色彩。
不负英雄望,孤芳续华章
竹影摇窗莲荷香,莺歌燕舞柳丝长。泪泉和墨续汉史,夜以继日著华章。坐落在邺城东北隅的文昌阁,是西汉末年典雅壮丽建筑群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也是曹操安排给蔡文姬续写汉史的居所,院中花木扶苏,引路相连长廊,客厅轩明几净。孔子曾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家庭教育。父亲的耳濡目染和谆谆教诲深深刻印在蔡文姬的心海中。蔡文姬在董祀的协助下,开始了她废寝忘食的背写,她苦苦寻觅着记忆中父亲生前所留下的哪怕是一星半点的遗稿,以完成慈父的未竟事业。笔尖纸头,她仿佛又看见了父亲的浩然正气和滴滴血汗。
一个人在成长时期阅读的书籍,对其思想观念的形成产生深远影响。名士的风流雅韵、奇女的俊采风骨,对于年幼的蔡文姬而言,是震撼、是吸引、是感动、是启示,也是她后来人生道路上做出重大抉择时所具勇气的一脉渊源。记忆的知识之泉从她的脑海里流向笔端,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写完了《律历志》《礼意志》《乐意志》《郊祀志》。就这样,历时三个春秋,蔡文姬想啊想,写啊写,直写得院子里的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她记录下的厚厚的文献为保存古代文化做出了极大贡献,为后人丰富了知识的宝库。在她故去后近两千年,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在20世纪70年代,借用世界名人的名字命名水星上的环形山时,蔡琰的名字赫然在列。
女人这一生,没有捷径可走,即使有,也是修炼自我价值这一条。有句话说得好: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暗中标着价格。你今天的日积月累,才会带来明天别人的望尘莫及。纵观蔡文姬的一生,令人赞叹,叫人扼腕,我比较欣赏她及其父蔡邕的人生态度——随遇而安。生活,总有些事让人无奈,人生,总有些情令人悲哀,经历了才会让人成熟,痛过了才能有更深的领悟。生命就是一次远航,在浩瀚的大海上,有风平浪静,就意味着有惊涛骇浪,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无论身处何种境况,都要有一颗上进、坚韧又乐观的心,唯有如此,人生才会越来越辽阔。如果生活赐予我们花好月圆,那我们就倍加珍惜尽情享受；如果生活对我们百般刁难,那我们就顺应自然潜心修炼自己,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就像作家王耳朵说的:“余生很长,你的高潮,应该永远在下一公里。”婚姻也好,事业也罢,得之淡然,失之泰然,我们只需足够努力,学会笑看成败。在平凡生活中活得自由而充实,努力让自己快乐,也带给身边人以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作者单位:市第三人民医院
作者简介
许丽,文学爱好者,爱好运动、阅读、随笔,偶有小文见于报刊。一直喜欢悠然闲适——复杂事情简单做,漫漫人生快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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