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中挺立的杨
□李全文
秋天。出差的时候，在山东大地，可以看到宽阔的高速路边，两侧都是一排排挺立、高耸的白杨，田野一丛丛杨，大山脚下一片片杨，它们一律在秋风舞蹈中，饱汲雨露风霜，一天天青翠欲滴，一天天由绿及黄。记得春天，在白杨的树杆、枝柯上，它们先是屏息凝神，在一个枝节间钻出一个小小的嫩芽，然后舒展为瓣，再渲染为叶。再过些日子，杨就由嫩而绿，由淡而深，逐渐成长为葱茏茂盛。杨，占据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关于杨，没什么深刻好讲，如同中国少年之成长，所有的杨都渐次披上绿装。
当大地变得炽热，杨树端正为尊崇阳光。立根正，苗要青，手挽手，根连根。然后，杨树把自己复制为杨树林，一株连一株，一株挨一株，一株靠一株，在朝气蓬勃的夏，在赤日炎炎的暑，杨树林走向成熟，并对蓝天白云充满祈祷和向往，就像极了人间的生活，人一旦生下来，就要好好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亦如中国，五千年花飞花谢，更加坚定走向新时代和国富民强。
大地是有灵魂的。大地本身蕴蓄着精神，譬如杨树出生于大地，就是大地以杨的方式在诉说，诉说自己的历史、渊源和过往。一株杨顶不住狂风暴雨，但一片杨就可以顶天立地，不屈而倔犟。当飓风袭来，所有的杨都挺直腰杆，仿佛体验一场盛大的仪式。但杨的意志坚强，只要生存，那就要挺立，但是要我折腰，就宁折脊断梁。
秋风起，杨在书写履历，拓展自己的篇章。万物瑟瑟，及老而伤，大地呈现为枯黄，杨感触岁月的肃杀、栗冽和冰凉，慨叹要生存，就要努力和顽强。此刻，大地正在丰收，金风吹拂，小溪奔流，冷酒浇注胸中块垒，芦花在田野上飘荡，大地在繁华之后，宴席毕竟要收场。杨的叶开始脱落，化为蝶，坠入脚下的芬芳，然后，化为泥土，完成生命的吉祥。
冬至，杨显得孤单而藐小。万木萧索。但大地就是这样，在一切隆重登场，在音乐的最嘹亮，在大山的最鼎盛，如弦断嘶鸣，戛然而止。这就是《庄子》的天道自然。然后就是雪，利剑飒飒，鳞甲峥嵘，长袖善舞，杨开始养晦韬光，把呼啸汲取为静谧，把寂静针织为万千柔肠，把心如寒冰谱写为明年的灿烂，将一树碧玉皆归于尘土，并打好行囊。
这样，杨把冬之铿锵尽数遣散，把馥郁的麦香搁在心底，把凌云的心志折叠起来，默默珍藏。杨承载了最艰难的空旷，把绵延当烈酒痛饮，把星辰铸入年轮，让潮起潮落镂刻为肌肤，让自己的脸色更加沧桑。于是，杨就锻造了传奇，如在大地奔腾，如古圣先贤，独饮千古寂寞，隐匿于《楚辞》的野旷。
静夜如诗。如果你是一位哲人，会为杨感到忧伤，杨把自己站立成一棵树，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夜以继日，杨执着、秉持，立足和圈定一块地方，一不动摇，二不憧憬，三不需他人聚焦，四不追求其他高尚。大风逆袭，我顶；大火烧到，我扛；大雪飘至，我撑；大雨从天而降，我没有余地退让。即使杯盘狼藉，剩余的是一片硝烟战场。
而一旦雨过天晴，经过严酷的洗礼，在明年新的春风，在揠仰的吟唱中，杨又会意气风发，豪情万丈。杨会泰然自若，重新振奋，重新成长。与杨站在一起，我感觉杨的谦卑，但杨坚强；与杨站在一起，我几乎感觉自己就是铁，就是钢；与杨站在一起，我心灵默契，自由奔放；与杨站在一起，心灵更会任意驰骋东方，驰骋在大地——我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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