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率性 死无憾
闹铃没响,我却依旧在清晨五点睁开眼,打挺坐起来。天蒙蒙亮了,窗外的鸟叫声密集而充满活力。我忽然茫然了,起这么早做什么呢?最近七八个月,父亲身体每况愈下,我一直这时起床,风雨无阻地赶往四公里外的父亲家,为他做点什么。下几个水饺和汤圆啦,烧壶开水啦,倒夜壶啦,给药啦。更多情况下,我都只为看他一眼,或是说一句他也许根本就没听清的话。和“孝”绝无关联,只服从于东方父子文化的特殊暗示。就在闹铃日复一日地准时开响时,2019年8月21日,这一天霸道地将这声特殊声响阻断。这天清晨6时49分,父亲病逝,2天后,他以一缕青烟的姿态直上云霄。他已不需要我,闹铃切断,生物钟的惯性印痕却并没抹去,它忠实履职,却难解我意。
很少有人不怕死,我却觉得父亲是真不怕。六月住院不久,他的自我感觉转好,就执意要出院。想法形成,势不可挡,他通过自拔胸管达到了目的。复又入院,血小板计数高达常人6倍,注射干扰素降下来,不等医生会诊,又突然提出出院,且不肯多留片刻,以至于当晚已下单的注射药剂退回。最后这次,发生在一个月前。病情危重,几乎无力自主起床,坐起来都需助力。即便如此,他中途至少四五次要求出院,可这时他连自拔针管的力气都没有了。
住院经历里,有过三次入住重症监护室,但每一次他都凭借罕见的抗拒形式达到了逃离目的。这次入院时血氧低至60,医生执意要父亲进重症监护室,都被我们拒绝。我们知道父亲对那种地方,有着本能的强烈抵触。设若任其选择,要么死亡,要么住进重症监护室,我们相信父亲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了解重症监护室的人都知道,那里绝对是一个比死亡更加恐怖的地方。
有天,父亲口齿不清地对我说,这次差不多了。什么差不多了,我问。他说,该死了。我笑了说,还早。我真是这么想的,因为在病情起伏之间,父亲的努力并没中断,他尽量克服吞咽困难,努力吃点什么。稍觉有力气了,就让人扶着下床坐会儿。去世前一天,他还让护工帮助他下床。这个腿和脖颈都曾在战争中被钢铁击中过的职业军人,这个曾三次心脏自行停搏又自主复跳的山东汉子,这个并不高尚却也与世无扰的耄耋老人,这个心脏安装了起搏器近二十年的危重病人,死亡在他长达九十年的岁月里不断地在其周围翩然舞蹈,却又终于拂袖而去,我当然不相信生命终点距他这么近。
父亲不惜生命,生命长度是被他自己缩短了。他出生七个月就会走路,体质超好。族系遗传的心脏病,使他在七十岁那年安装了起搏器,而此前几乎不病。有年消费者协会进行居民消费明细跟踪调查,为期三年,父亲被选中。每个月我都为他累计无遗项的日常消费,结果发现他每天吸烟七包,一个骇人的量。这种况状前后延续至少三十年。这烟量对肺部的损害可想而知。除此,他还嗜酒,日饮两餐,近年减为一餐。至年初,这一餐也减至一两左右。一切养生学说在父亲眼里,都被认为是歪理邪说。
父亲的离世,使得我们的情感出现了一个巨大空缺,它无以弥补更不会消失。他受益于那个特殊年代,又仙逝于和平环境。在他远离家乡之时,他绝没想过在此后七十多年的岁月里,他的儿孙将蓬勃繁衍,甚至还有优异人才逸出。我相信设若生命可以重来,父亲也必讨厌束缚,而喜率性而为。赤条条来之去也,符合生命循环往复的特性,彼此只有轨迹差异,并无归宿二致。父亲可以安息了。
韩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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