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起点》
上期提要:翌日,杨昌济便领着瘦长的毛泽东去见李大钊——这是25岁的毛泽东头一回与29岁的李大钊会面。李大钊带着毛泽东来到北京大学红楼一层西头第31号的第二阅览室,让他当助理员。过了好多年,当毛泽东跟斯诺谈及这段经历时,他说:“李大钊给了我图书馆助理员的工作,工资不低,每月有8块钱。”
毛泽东在北京大学工作了半年,经上海,回湖南去了。这位“二十八画生”,当时尚未在中国革命中崭露头角,然而这半年,北京大学、《新青年》、“北李南陈”给予他的深刻影响,使他走上了马克思主义的轨道。
大总统的午宴被“五四”呐喊声淹没
1919年5月,鲁迅所言那间“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铁屋子”,终于被众多清醒过来的人用愤怒的铁拳砸出了一扇窗户。
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在5月4日爆发……
那天中午,北京的“总统府”里,还显得十分平静。
总统徐世昌正忙于午宴。这位徐大总统是在1918年9月登上总统宝座的。那时,孙中山在广州组建护法政府,任海陆军大元帅。北洋军阀头目段祺瑞与孙中山对抗,在北京组织新国会,选举徐世昌当大总统。
徐世昌其人,24岁时便与袁世凯拜了把子,此后又中了进士,当上清政府的军机大臣、东三省首任总督。袁世凯得势时,他成了袁政府的国务卿。袁世凯去世,徐世昌成了北洋军阀元老,顺理成章成了大总统。
徐大总统设午宴,为的是替章宗祥洗尘。章宗祥日语纯熟,早年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法学科,后来投奔袁世凯门下,当过袁世凯总统府秘书、大理院院长。从1916年6月起,章宗祥改任驻日公使,参与同日本的秘密谈判。三天前,章宗祥从日本返回北京,向徐大总统密报与日谈判内幕,徐大总统颇为满意,故为之洗尘。
午宴只请了了解对日谈判核心机密的三位要员作陪:钱能训、陆宗舆、曹汝霖。
钱能训乃国务院总理,当然参与机要。
陆宗舆为币制局局长。本来币制局局长未必参与机要,但陆宗舆乃前任驻日公使,多次与日本外相密谈,所以也成为陪客之一。此人早年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政经科,与日本政界有着瓜葛,于1913年12月起任驻日全权公使。在他之后,章宗祥继任驻日公使。
曹汝霖为交通总长。照理,交通总长亦与此事无关,曹汝霖在座,那是因为他也与日本有着密切关系。他曾就学于日本早稻田大学、东京法政大学,熟悉日本事务。此后,他当过袁世凯政府的外交次长,参与对日秘密谈判。
如此这般,五人聚首,原因很明白:一个大总统,一个国务院总理,加三个“日本通”。
席间,觥筹交错,眉飞色舞,尤其是在章宗祥悄声讲起对日密谈的新进展时,举座皆喜。
正在兴高采烈之际,承宣官忽地入内,在总统耳边悄然细语,总统脸色陡变。承宣官走后,总统徐世昌只得直说:“刚刚吴总监来电话报告,说是天安门外有千余学生,手执白旗,高呼口号,攻击曹总长、陆局长、章公使。请三位在席后暂留公府,不要出府回家,因为学生即将游行。润田、闰生、仲和三公,请留公府安息,以安全为重。”
徐世昌提及的吴总监,即警察总监吴炳湘。润田、闰生、仲和分别为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的号。
总统这几句话,如一盆冷水浇下,大家都放下了筷子,无心再吃——虽说刚刚送上一道凤尾大虾,热气腾腾,那是为浙江吴兴人章宗祥特备的海鲜菜。
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或许是酒力发出,或许是心虚之故,三人的前额上都冒出了汗珠。
曹、陆、章各怀心事,前几天,他们已风闻,学生指责他们为三大卖国贼:
那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是曹汝霖、陆宗舆1915年在北京跟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秘密谈判而成的。谈判进行了一半,日本公使忽地因坠马受伤,无法外出,曹和陆竟赶到北京那“国中之国”——东交民巷使馆区——在日置益的床前谈定“二十一条”!
至于章宗祥,则在日本与日本外相后藤进行密谈。当日本要求继承德国在山东权益时,章宗祥竟“欣然同意”!
5月1日,上海英文版《大陆报》首先披露爆炸性消息:身为战胜国的中国,在巴黎和会上曾要求取消“二十一条”,归还在大战期间被日本夺去的德国在山东的种种权利,却被由美国总统、英国首相、法国总理、意大利总理组成的“四人会议”所否决。
5月2日,广有影响的北京《晨报》刊载徐世昌的顾问、外交委员会委员兼事务长林长民的文章,透露了中国政府在巴黎的外交惨败。
消息传出,北京大学一片哗然,北京的大学生们群情激愤。于是,5月4日中午,就在徐世昌“欢宴”曹、陆、章之际,三千多北京的大学生集合在天安门前,发出愤怒的呼号:“取消二十一条!”“保我主权!”“严惩卖国贼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
“妥速解散,不许学生集会,不许学生游行!”总统徐世昌离席,要国务院总理钱能训立即打电话给警察总监吴炳湘。
总统、总理都忙着去下命令,午宴半途而散。
躲在总统府里如坐针毡的曹汝霖和章宗祥决定还是回家。于是,两人同乘一辆轿车,驶出了总统府,途经前门,向东,拐入小巷,驶入狭窄的赵家楼胡同,出了胡同西口,往东,到达曹宅。曹汝霖邀章宗祥入寓小憩,两人下车,见门口站着数十名警察。
往日,曹宅门口是没有警卫的。一问,才知是警察厅派来的,为的是防止学生闯入曹宅。
曹汝霖见有那么多警察守卫,也就放心了,跟章宗祥步入客厅,沏上一杯龙井清茶悠悠啜饮,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杯茶还未喝完,嘈杂之声便传入耳中,有人入内报告,学生游行队伍正朝此进发!“不要吃眼前亏,还是躲避一下为好。”曹汝霖放下手中的茶盅,从红木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对章宗祥说道。
曹汝霖略加思索,唤来仆人,把章宗祥带进地下锅炉房躲藏。那锅炉房又小又黑,堂堂公使大人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龟缩于内。
曹汝霖则避进一个箱子间。这小小的箱子间,一面通他和妻子的卧室,一面通他两个女儿的卧室。
据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曹汝霖的《一生之回忆》一书所载,曹汝霖当时的情景如下:
我在里面,听了怦然一大声,知道大门已撞倒了,学生蜂拥而入,只听得找曹某打他,他到哪里去了。后又听得四处砰砰嘣嘣玻璃碎声,知道门窗玻璃都打碎了。
下期看点:5月9日,从北京大学爆出一条风传一时的新闻:校长蔡元培留下一纸辞职启事,不知去向!盛传,北洋政府“以三百万金购人刺蔡”。于是,5月9日拂晓,蔡元培秘密登上南下火车,悄然前往浙江,隐居于杭州。一个多月后——6月11日——又从北大爆出一条新闻,掀起一番新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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