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更好推进农业工业化
□刘守英熊雪锋
山东省农业工业化的路径,是通过劳动、土地、服务、技术等生产要素重新组合,实现农作方式的变迁:以现代要素投入替代传统要素投入,依靠土地流转和经营方式创新实现土地规模经营,以服务规模化和区域专业化提高农业经营规模报酬,最终实现农业生产率提升和农业回报的增加。但目前山东省的农业工业化,也面临着数量增长型绩效下降、生产要素匹配度低、传统要素依赖度过高、土地规模化经营程度不够、冗余劳动力堆积、机械化匹配度低等挑战,亟需转型升级。
发达国家的工业化进程,不仅包括制造业的工业化,还包括农业工业化和乡村现代化
工业革命以来,英法美德等国相继实现工业化,为本国及世界经济的现代增长注入了强劲动力。正因为此,落后国家在取得民族独立之后纷纷效仿发达国家推进各自的工业化进程。
但落后国家在寻求工业化的过程中,片面地将工业化等同于制造业化,片面地将资源和要素从农业部门向非农业部门转移。这些国家尽管实现了农业生产总值比重下降、非农业部门生产总值比重上升,但在实现制造业工业化的同时,也面临着结构失衡、增长乏力等问题,并没有实现高质量经济增长目标。
事实上,发达国家的工业化进程,不仅包括制造业的工业化,还包括农业工业化和乡村现代化:既有以制造工业为主导的英美德等国家,也有丹麦、意大利等以农业为主导的国家,还有法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工农均衡发展的国家。
因此,农业国的工业化不应当忽视农业的工业化,只要按照农业工业化的路径行进,农业也和其他产业一样具有强大的竞争力。
农业工业化的核心要义,在于实现农业生产要素不断地重新组合与持续升级。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探索出一条农业工业化的路径,并且持续地进行农业产业的转型升级。
山东省不仅是我国的经济大省、工业制造业大省,同时也是农业大省。2015年,山东成为全国首个农林牧渔业增加值突破5000亿大关的省份,2016年达到5171.1亿元,占全国7.8%,总量继续位居全国第一。不仅粮食产量稳步提高,2016年粮食总产量达到940.14亿斤,占全国粮食总产量的7.6%；农业经济活动也越来越多样化,2012年-2016年全省蔬菜、园林水果和棉花产量分别位居全国第一位、第一位和第二位,经济作物的产量优势明显。
山东省农业竞争力的增强,得益于结构变迁加速下农业生产要素组合的变化与升级,并为我国农业工业化提供了绝佳样本。
山东正确处理农业与工业的关系,在农业领域初步实现了工业化的生产方式,为我国农业工业化提供了绝佳样本
与国际经验和全国趋势性变化一致,山东省的农业发展也经历了经济发展进程中增加值份额和就业份额的下降,但在农业份额下降的同时,山东农业的重要性并没有下降,农业产业反而在份额下降中取得了较好的绩效,主要体现为农业生产率的提升、单位土地回报提高、农产品市场占有率上升、农业竞争力增强等。
农业产值和就业份额的下降。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推进,农业增加值在一国GDP中所占的比重,以及第一产业就业人数在所有就业人员中所占比重,必然趋于下降,这是世界经济发展和产业结构演变的普遍规律。山东省的农业增加值占GDP份额以及第一产业就业份额,也分别从1978年的33.29%、79.20%下降到2015年的7.90%和29.6%,年均下降幅度达到3.83%和2.62%。
农业生产率提升。在农业份额下降的过程中,山东农业的生产率得到提升。新世纪以来山东省小麦、玉米为代表的粮食作物、花生为代表的油料作物、苹果为代表的经济作物和设施黄瓜为代表的设施农作物亩均产量增长,各种农作物亩均产量在绝大部分年份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单位土地回报的提高。单位土地回报的提高,是农业工业化的根本目标。山东省小麦、花生两种农作物的亩均产值,略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苹果亩均产值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玉米亩均产值基本与全国保持一致。
市场化程度和商品率提高。农产品参与市场、变成商品,是将巨大产量变成巨大产值,实现农业回报跃迁式提升,从而实现农业变强的重要路径。山东省苹果和设施黄瓜商品率,持续稳定在95%以上；小麦、玉米、花生的亩均商品率稳步增长,玉米和花生的商品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同时,近年来山东省农村电子商务迅猛发展。截至2017年,已有46个县与阿里签约农村淘宝项目,电商平台超过3000个。
农业竞争力增强。从总体上来讲,全国和山东省的粮食作物、油料作物、经济作物以及设施农作物的成本利润率是趋于下降的。但是,山东省的小麦、玉米的成本利润率一直保持比全国平均略高的水平,花生、苹果、设施黄瓜的成本利润率波动较大并且在大部分年份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农业的强大竞争力与工业的强大竞争力乃至于省域经济的良好表现,同时发生在山东省,有其必然性。其奥秘就在于山东省处理好了农业与工业的关系,初步实现了农业工业化。
过去20多年间,山东农业在降低劳动力投入的同时,加大技术、服务、化肥等投入,逐步实现农业机械化、服务规模化和区域生产专业化,实现了农业生产方式的实质性改变,在农业领域初步实现了工业化的生产方式。
劳动投入的利用与节约。新世纪以来,山东省粮食、油料、经济作物和设施农作物的亩均用工量不断趋于下降。具体来讲,从2004年至2017年,山东省小麦、玉米、花生和苹果的亩均用工量分别从8.26日、8.8日、13.84日和67.98日下降到了4.52日、4.61日、9.56日和52.39日,下降幅度分别为45.28%、47.61%、30.92%和22.93%。
提高土地单产的现代投入增加。化肥等现代投入的增加,是农业现代化的重要标志。从山东省的实践来看,2004年至2017年间,小麦、玉米、花生、苹果的亩均化肥施用量稳步上升,2010年至2017年间设施黄瓜的亩均化肥施用量大幅度上升。另一方面,山东省农作物亩均化肥施用量总体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化肥的大量使用,对农作物亩均产量的提升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农业机械化水平大幅提升。机械化是构成工业化特征的一种过程,对于农业生产具有重大影响。山东省不仅为第一产业从业人员配置了份额较高的农机人员,而且在耕种、播种、灌溉等环节都实现了较高程度的机械化。值得注意的是,山东省的机械化程度不仅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而且还在持续提升。
土地流转和土地托管。随着农村劳动力转移到非农部门,谁来种地成了农业现代化进程中的头号难题。为了解决谁来种地的问题,山东于2013年被国家确定为农村承包土地确权登记颁证三个首批试点省之一。截至2015年底,山东省95.9%的有耕地村(社区)和98.1%的承包耕地完成确权任务,在全国率先基本完成土地确权登记颁证工作。确权之后,农户承包地的使用权流转进程明显加快。到2018年9月,山东全省土地流转面积达到3266万亩,土地经营规模化率已超过40%。
农业生产环节的服务规模化。供销社是山东省推行农业服务规模化的主力。到2014年12月,供销社领办农民合作社9135个,入社社员933135户,服务合作社、家庭农场等新型经营主体25931个；发展日用品、农资、农产品、再生资源、烟花爆竹等连锁企业451家,配送中心1065处,经营网点10万个,农村社区服务中心2056处。
以区域专业化推动要素组合规模化。如粮食作物主要分布在德州、菏泽、潍坊、聊城、临沂、济宁等地级市；油料作物的生产在向临沂、烟台和青岛集中；蔬菜、瓜类作物,潍坊的集中化程度最高；烟台水果产量占全省32.80%等。
持续不断地进行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与优化升级,实现农业工业化的深化和广化
山东省通过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将工业化的生产方式引入了农业部门,走出了一条初步实现农业工业化的路子。但山东省的农业工业化仍然面临挑战,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从数量增长型到质量效益型的转变。农业工业化早期,劳动投入的节约、现代投入的增加和农业机械化水平,在数量上的增加就可以实现产量和产值的增加。但随着农业工业化的深化,简单的数量增长型发展如果不及时进行重新组合和持续升级,其绩效会不断地下降。
要素匹配度有待提高。数量增长型发展,之所以无法持续地为产量和产值的上升提供动力,其原因是农业生产要素匹配度过低,要素数量增加所带来的利润增长难以超过因数量增加而导致的成本增加,表现为农产品亩均成本利润率的持续下降。山东省小麦、玉米、花生、苹果和设施黄瓜等农作物的亩均成本利润率,虽然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但其成本利润率在成本的侵蚀下,已经出现了一定幅度的下降,这会给农业竞争力带来挑战。
传统要素依赖度依然偏高。从要素组合的结构来看,能够为生产率和农业亩均回报提供强劲动力的结构,是传统要素的下降和现代要素的增加,以及传统要素和现代要素的优化组合。当前,土地、人工等传统要素投入增加所能带动生产率和产值、利润上涨的能力,远远没有技术、机械、服务等现代要素增加所能带动生产率和产值、利润上涨的能力强。
土地规模化经营程度有待加深。山东省通过土地流转和土地托管,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农业的适度规模经营。然而,随着农业工业化进程的加深,原有的土地经营规模难以满足土地规模报酬持续上升的需求,土地成本的增加就会成为影响土地回报的重要因素之一。
劳动力成本上升。山东省在亩均用工量减少的同时,依然有大量冗杂劳动力堆积在农业部门,这一方面抬升了劳动成本,另一方面影响了现代投入和机械投入的增加,滞缓了农业生产率的提升。
机械化匹配度有待提升。从机械化程度来看,山东省领先于全国平均水平,高水平的机械化也为山东省农业生产力的发展注入了动能。但是,山东省的农业机械化存在配比度不当的问题。首先,山东省农业机械化的成本利润率低于全国。2004年至2016年,全国和山东省的农业机械化成本利润率分别从62.97%和59.20%下降到62.20%和55.74%,降幅分别为1.23%和7.52%。十余年间,全国农业机械化成本利润率的年均数值为63.05%,也比山东省高出5.16%。其次,山东省农业机械化的利润率低于全国。2004年至2016年的十余年间,山东省农业机械化利润率的年均数值为36.62%,比全国水平低出2.17%。同时,山东省农业机械化利润率下降幅度比全国大,2004年至2016年山东省和全国农业机械化利润率分别下降了4.86%和0.76%。
总之,山东要想实现农业工业化的深化和广化,必须持续不断地进行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与优化升级,通过传统要素和现代要素进行配比适度、协调一致的有机组合以及组合方式的持续升级,来不断释放农业工业化的发展效能。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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