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上生雨烟崔向珍
山东东营崔向珍
春天,应该是从第一场春雨开始的。在我童年的印象里,第一场春雨都是飘着来的。雨点小得像针尖,落在脸上酥软微凉,落在地上不着痕迹。
等到这针尖似的小雨飘过三五个小时的功夫,我就能真真切切地看见它们留下的印记了。院子里裸露的地皮已经渐变成深褐的颜色,油汪汪地晃眼。那些榆树的树冠上紫红一片了,一粒粒红豆似的花苞珠圆玉润地肥胖着。榆树下的草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嫩绿,在我的眼里光芒万丈,耀的我的心里麻酥酥的。经不起诱惑的我抬腿就往草地上跑去,跑到近前了那些嫩绿却不明显了,我失望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我们家的屋顶和四邻的屋顶。那些铺了红瓦的屋顶上红艳艳地,罩着一层似有似无的雨烟,在绵柔的东风里,一会儿朦胧一会儿清晰。细如柳枝的雨丝儿在屋檐下垂垂挂挂,扯成了一排晶莹剔透的雨帘。
我家的屋顶和西邻的屋顶都是草泥的,粗糙厚重,去年的一些狗尾草在春雨里飘摇着。屋顶上的黄泥经了风吹日晒,已经暗淡了许多,被雨打湿了也只是透出一些稀松平淡的软意而已,屋顶上没有好看的雨烟飘散,就连屋檐下垂挂的雨帘也是浑浊不清的。自从发现了红瓦顶和草泥顶在雨中不同的风景,我就开始渴盼着我家简陋的屋顶,哪天也能够换成生出雨烟的红瓦顶了。
那年的暑假,哥哥和母亲去西边的农场树林里刨回家很多桑树根,晒干了堆在院子里准备冬天烧炕用。那时候,没有风扇更没有空调,火辣辣的大太阳把空气都烤熟了,蒲扇扇不出凉风,坐在门口趴在椅子上写作业的我汗水湿透了背心,作业本上也浸染了汗渍。我抬起头看看门外的一方蓝天,渴望天边有雷声滚过来。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刚刚还是阳光毒辣白云悠闲的天空,突然就刮起了微凉的风,聚起了大片的乌云,黑沉沉地压在高高的树枝上。随着一道闪电把乌云撕开一道宽宽的裂缝,倾盆大雨瞬间就包裹了天与地,房与树。屋里虽然凉快了许多,可是我们家的屋顶也开始漏雨了,脸盆里滴滴答答,铁皮水桶里也滴滴答答。已经习惯了屋顶漏雨的我傻傻地站在屋门口,看前邻家的红瓦顶上砸出密集的晶亮的水花。那些散碎的水花好像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去,就被一阵阵疾风旋成了烟雾不分的一层,风纠缠着雨烟,雨烟纠缠着风,随着雨声的稀落,渐渐地飘散不见了。
风停了,热情的阳光驱走了满天的乌云,前邻家的屋顶上冒出了一缕炊烟,红艳艳的瓦顶上也蒸腾起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烟,淡淡的白烟,红红的屋瓦,我站在院子里正看得入神,突然听见东邻的爷爷问我:“孩子,你家买了新瓦了吗?”顺着爷爷手指的方向,我看见那堆被雨淋过了的桑树根橘黄透红,远远地看过去,还真就像是一层层摞起来的瓦片呢。那要是真的瓦片就好啦,我一边回答着爷爷的问话,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当那堆桑树根都变成了暖炕的火苗,满地的积雪变成了回忆,我们家的院子里就一片绿意朦胧了。那个充满希望的春天,父亲买回家一大车新瓦,让我们家的屋顶也变成了红红的颜色。当那个春天的第一场春雨飘落,我站在院子里的大榆树下,看着我们家的屋顶上雨烟缥缈,屋檐下雨帘晶莹的时候,心里的幸福就如汹涌而来的潮水似的,一点不剩地将我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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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山东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