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年戏

菏泽日报 2019-02-26 00:00 大字

□姜宝凤

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在我们家乡叫年戏。

正月里看年戏是家乡的古俗，它如同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滋润着乡村清贫恬淡的日子，弥漫着浓浓的年味，陶醉了四邻八舍的乡亲们。打我记事开始，每年春节从初一开始都会热热闹闹地演上个三五天。唱年戏的班子由村里的“文艺人”组成，这些人平时的爱好就是吹拉弹唱，就如同现在的“票友”，农闲时常在田间地头聚在一起过过戏瘾。当然，最正式、最隆重的就是过年的时候搭台演出了。一进腊月门，他们就会自发张罗着排练年戏。那时候，乡下人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娱乐生活清汤寡水，全村能置办上一台黑白电视机的人家，扒拉着手指头都可以数过来，所以，他们把过年看年戏当成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期待。

唱年戏需要搭建戏台子，只要地方平坦宽阔即可，一般选址在村庄的打麦场上。先在地上竖埋四根粗大的木桩，搭一个可遮风驱寒的棚子，两侧和后面拉上紫色的幕布，中间用村民家的饭桌子平排成一大方台，上面再铺上芦席便成。等到暮霭沉沉，吊在戏台前梁上的两盏“滋滋”作响的汽油灯，将戏场照得通亮。戏还没开演，台下早已是人声鼎沸了，人们的心被撩拨得异常兴奋，小孩子们高兴地上窜下跳、搬凳子、占座位；老爷们边抽着旱烟边合计着过去一年的庄稼收成，谋划着新一年的打算；妇女们相互拜年问候，拉着家常、逗着乐子，这里一下子变成了人们沟通感情、交流思想的场所，庄户人以那种最质朴而又善良的方式，彼此倾诉着亲情、表达着关爱。突然，随着一阵阵密集的锣鼓咚咚锵锵声响起，坠子、二胡、琵琶、笛子等合奏出旋律诱人的曲调，演出开始了，台下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伸脖子探脑，目光全被台上那些穿着自己剪裁制作、不甚规范的花花绿绿的演员吸引过去，别看都是庄稼人，化妆打扮起来个个还都有板有眼，看那一招一式、一腔一调，生旦净丑、唱念做打却也有些梨园风范。台下观众时而会为一段精彩的唱腔拍手叫好，时而被某个诙谐风趣的动作逗得开怀大笑，时而忍不住还模仿着翘起兰花指、甩起袖子，咿咿呀呀地忘我哼唱。人们的思绪被台上演绎的故事牵引着，愉悦的心情随着乐声荡漾在脸上。家乡人特别喜欢地方戏“茂腔”和“柳腔”（流行于山东省胶东地区的一种地方戏曲），所以年年照例是那些耳熟能详的老戏，诸如《罗衬记》、《东京卖宝童》、《小姑贤》、《赵美容观灯》、《墙头记》等等，大人们依旧看得津津有味。一些对看戏耐不住心烦的调皮孩子们，在戏台前后来回地穿梭、打闹嘻戏、尽情地疯玩儿。一些更小的孩子即使看不懂、听不懂也要骑在大人的头上，鹤立鸡群，得意地手舞足蹈。有个别细心梳洗打扮的大姑娘与穿着崭新衣服的小伙子，边看戏边眉来眼去的，这里成了他们互相传情约会的好地方。戏场周边也围拢了不少推车的、挑担的小商小贩，叫卖着泥老虎、拨浪鼓、小喇叭、糖葫芦、炸年糕、爆米花等，都是满满的节日喜庆玩意儿，这倒给年戏的演出增添了不少色彩。

正月里看年戏的这几天，无疑成了村民一年到头最难得的悠闲享受。简陋的戏台，是乡村农耕生活中一面精神旗帜，它释放着村民的悲喜忧伤，抚慰着村民们沧桑粗糙的心灵，让人们忘记了生活中的艰辛和烦恼，拉近了邻里距离，融洽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由于多年陪伴奶奶看年戏，在我幼小的心里深深植下了对惩治贪官污吏、奸诈恶霸，对为国为民除暴安良、伸张正义的强烈愿望。

岁月悠远了懵懂的童年时光，转眼间，我已经进了“不惑”之年。家乡的年戏给我物质匮乏的年少时代带来的幸福和快乐是那样的真切，那样的刻骨铭心。至今，每到过年，牵着孩子的手，走在年味渐远渐淡都市里，常常情不自禁让我怀念起儿时在家乡看年戏的情景。我想，那应该是我今生今世最为纯真和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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