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张传玺教授的忘年交
张所昆
张传玺,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我国著名历史学家,曾经师从翦伯赞,并任其助手。张教授发表有三十多种学术论著,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1927年他出生于日照县涛雒四村,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当代名人,日照人民以他为骄傲。
我,已过知天命之年,老家青岛,海运院校毕业分配至日照工作三十余载。近年来,因故赋闲在家,迷恋上了地方历史文化。有一件事,我若不说,谁也不知道:其实,我这个普通市民与张教授还有特别的交情呢。
既非历史系出身又无文史工作经历的我,竟然喜爱探秘地方人文历史,尤其在探考日照市一些古老地名来由方面,从不盲从前人既有的结论或说法,而是执持不少独到见解,发表过一系列的文章。其中,《日照古镇碑廓名字或因项橐》与《“日照”得名或因山顶道观》,是我自认为不乏学术价值的两篇长文,《大众日报》不惜版面先后予以刊登,《日照日报》等媒体也进行过转载。后来我寻思:张教授是日照籍史学大家,假如他看过这两篇文章,会有什么反应和高见呢?
可是,张教授偌大年纪,又远在北京,更不认得我这个平民百姓,这可如何是好?看来只可尝试一下写信。我常听朋友圈人讲,张教授虽然年事已高,却很关心和热爱家乡。于是乎,在2017年春节前后,我提笔冒昧地给张教授写了信。信中还提示,网上可以搜索到《日照古镇碑廓名字或因项橐》与《“日照”得名或因山顶道观》两文。哦,对了,早前我还发表过《涛雒缘何取“雒”字》小文,张教授是涛雒人,我料想他肯定会感兴趣,不过,我晓得此文在网上没有电子版,因而在信中我又啰嗦了几句:涛雒原名涛洛,明朝后期为避皇帝朱常洛的名讳,不得不弃“洛”取“雒”。信写好了,因没查到张教授的通信地址,我只管写了“北京大学历史系张传玺教授收”,信就这样发出了。至于张教授能不能收到,自己会不会得到回音,说实在的,我并未抱多大希望。
事情过去了一两个月,未见任何动静,我都已经淡忘此事。2017年3月10日,我接到了一个显示为北京区号的座机电话,对方为一陌生男声,说话显得有气无力……一番交流,方才明白:他就是我敬仰的张传玺教授!
原来张教授给我打电话之时,身体抱恙,是躺在病床上在与我通话呀。可见他对我发去的信,是多么重视啊。没过一两天,张教授身体痊愈,他又与我进行了数次通话。我这才又知道,我写给他的信,他是在几天前才收到的,多亏一位熟人从北大历史系给带到家里来的。他说自己这些年已不到系里去,嘱咐我以后去信要写他的家庭住址,这样他便可及时收阅信件。张教授解释说,纸质的文稿他还能看,网上界面花里胡哨的,他不习惯,他还戏称自己脑子笨,没学会电脑操作,故而希望我将“碑廓”“日照”和“涛雒”三个地名来由的文章打印出来,尽快给他寄过去,并将他居住的北大公寓地址告知了我。生怕我听不清而记错,老人家又重复了一两遍。张教授离开家乡已经六十多年了,听他电话里说话,仍然带有明显的山东口音。虽然已九秩高龄,但记忆力相当不错,思维也很清晰。
按照张教授的要求,我将“碑廓”“日照”“涛雒”三篇文章,使用较大的字号打印并寄出了。
几天之后,张教授打来电话:三篇文章他已经收阅,他既感到高兴,又感到惊奇。谈起“碑廓”和“日照”两文,张教授夸赞我“是个有心人”“下了大功夫”“功力也不错”,他表示“很佩服”。听到张教授的这些赞誉,我并未感到特别兴奋,其实,我最想听到是“观点是正确的”“结论是可靠的”之类的评断,但他却没这么说。我便直截了当地追问:“我的这两篇文章,您认为可信度有几分?”张教授慢声细语地回答:“两篇文章都很有道理,但还不行。”继而他连着抛出几个“还”字句:“还缺乏过硬的材料”“还需要依据(证据)”“还不能作为结论”。张教授又向我特别指出了考古的重要性,认为我“考古做得很少”,并强调“(考古)要见到实物,否则,发表意见很难”。我能听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或者考古发现,那么我的文章只能停留在“推测”和“乡土文化”的层面上。听了张教授一席话,当时我真是有点灰心和失望。不过,接下来张教授又鼓励我继续努力,不要放松,要以现有文章为基础,逐步“积累”和“补充”,争取由“推测”变为“结论”。张教授是研究秦汉史的专家,他向我专门讲述了他在“汉画像石”和“海曲盐官”等方面的一些重要见解。以上这些,让我深深感受到了张教授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渊博的学识。最后,聊到了《涛雒缘何取“雒”字》,老人家顿时开心起来:“你说的很可能是对的。”“我同意你的观点。”作为一个18岁离开涛雒的老学者,终于算是弄清了“涛雒”的来由,当然会感到十二分的欣慰。我是这么认为的。
谈论完了那三篇文章,张教授意犹未尽,询问我还有什么其它作品。我回道:我写了不少探索山东人文历史方面的文章。张教授高兴地问我:可否将这些文章打印出来寄给他一看?哈哈,当然可以啦,我巴不得有机会能得到他的教诲呢!
这次通话后,我便挑选了已在媒体发表过的十余篇拙文,给张教授打印并邮寄了过去,其中有:《泻湖,还是潟湖?》《“石河县”与日照城的传说》《光绪<日照县志>曲解“阿掖山”名》《这个“冫口”字谁认得?》《岚山老爷顶,“老爷”指的谁?》《袁世凯墓不能称“袁林”吗》《尉迟恭何曾来过阿掖山》《自编日照地名谜语30则》等。另外,从2017年春季以来,我又陆续创作发表了一些文史类的文章,譬如:《“海曲”漫谈》《日照有个“湣王台”》《日照简称“照”若何》《美哉,岚山“海屋”村名》《应是“昼昏如夜”》《碑廓缘何读“碑guō”》和《丁泰〈登奎山〉望到哪里》等,分批次邮寄给了他。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这些文章很受张教授的青睐。近一两年来,围绕上述每篇拙作,张教授很多次给我打来电话,兴致盎然地予以点评,每次通话时间大都在半个小时以上。张教授谈兴甚浓,往往是由我提醒该休息了才结束通话。我还将张教授的一些重要思想和论点,进行了录音,并整理成文字写入了日记。张教授对我文章中的观点,基本都表示同意或支持(除了个别枝节问题),还常常不吝赞美之词:“你写的文章,很有意思,很有见解,很有功力。”“每篇文章,都不是空谈。”甚至还说什么“比我强得多了”“我也长了不少知识”。你瞧瞧,他是史学泰斗,我是无名小卒,他竟然如此抬举我,直让我感到无地自容,怪不好意思起来。张教授是多么虚怀若谷啊,他从来不以权威自居,没有一点架子,倒像是一位长者在与晚辈温馨交谈。他又语重心长地鼓励我:“你要继续考证日照有文化底蕴的古地名。”“你才五十出头,大有可为哟。”“你研究日照古地名,是一种学问,这叫地名学,是很重要的……我很支持你!”
张教授嘱咐要注重考古,我牢记不忘,并付诸行动:北上河山,南下碑廓,记不清前后共有多少次了,访耄耋,搞测量,自己俨然成了一名考古工作者。可喜的是,在探寻古迹和遗物方面,两个地方都取得了进展,这从日照电视台《河山土层下发现青砖与碳灰疑似古迹遗址》新闻报道,以及《日照日报》刊登的考古调查报告《碑廓“大碑”哪去了》中,可做了解。
张教授与我谈论日照人文历史,涉及面很宽也很深,说到他特别关心或有兴趣的史事、文物等,他还会委托我给搞个小调查,为此我还专门去过涛雒鱼骨庙遗址和日照城西黄山无梁殿等地方。老人家无数次给我讲述他脑海中的日照历史与地理,其中不乏他对一些古老地名的认识和看法,在此不妨撮其精要,述说几段:
——关于“石河县”:有出古戏叫《牧羊圈》,北京这儿叫《朱痕记》,里面有句台词“我家住在石河小县……”。其中“石河小县”与日照有没有关系,值得探讨。
——关于“海曲”:“海曲”并不一定就是“海隅”之意,或许是缘于海岸从来都是弯曲的,因而地处沿海的日照古时就被称为“海曲”。
——关于“冫口子”:光绪《日照县志》注释“冫口当作栈”,这不可靠,因为该村历史上从无“栈桥”;再说,“冫口”读一声,“栈”读四声,两字声调不一样。他对“冫口子”改成了“栈子”表示惋惜,认为“古地名不宜随便改动,要尊重历史”。
——关于“岚山头”:旧时候我们涛雒人常管岚山头叫“山南头”(也叫“山岚头”),不见得就是因为它在岚山的南面而这样称呼,或许另有隐情吧。
——关于“涛雒”:他在赞同拙文观点基础上,又做了有趣的推测:明光宗朱常洛的时候,丁肇中(祖籍涛雒)的祖先丁允元正考举人,大概就是从他开始,把“涛洛”改成“涛雒”了。你想,考举人要填写家乡地址,谁敢冒犯皇帝的名讳呀。
……
还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对拙文涉及的一些重要之事,张教授都亮明了自己的态度。比如,关于“照”字作为日照简称,他表态:“我觉得完全可以!”再比如,关于河山顶上发现了文物,他反复叮嘱“一定要报告给主管部门,加以保护,无论它的价值大小”“还要请文物部门鉴定”……
与张教授通话,领受他的教导,简直如沐春风,恰似醍醐灌顶。我与他交往至今,所有通话回数加起来不下二三十次,有时候一天两次。这期间,张教授爱女张迎女士给予了积极帮助,她曾对我笑言:“我父亲年纪大了,这些年很少与人打电话,可他和您交谈,精神头特足。”前不久,张迎女士打来电话:“老爷子让我寄一本新书给您,这是他九十岁上写完的。”并核对了我的通信地址。
什么书?过了两天我便收到:《涛雒旧事六百例》。扉页上,还有张教授给我的亲笔题字———
所昆宗亲:您对日照的老地名之热情、认真调查研究,感动了任何日照人。这本尚有很多缺点的小书,是由台湾乡亲尹德龙编成,从海峡那边给我背来50本。我喜出望外,一个月内就分掉四分之三以上,手头几个校本已无法送人。为您之真诚,我只能送上一本。我已对尹先生和日照报社答应过:我将版权送给他们,但,要将几个错误改掉。尹先生已制了电子版,日照报社已给了电子版。因此,我手中的我留,就不再送人了。您是例外。
张传玺
二〇一八年十一月底于北大
谢谢您,张教授!一直承蒙您深厚的关爱和无私的指教,却又与您素未谋面,可叹可叹。在乡土日照,晚生遥祝您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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