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奖作家周晓枫 越界的候鸟 探寻散文里奇妙的幻境之花
周晓枫。
周晓枫。
不像小说或者诗歌，散文给人的感觉，好像是门槛相对低一些，怎么写都能成为一篇散文。但一些高手作品的存在，则让你意识到，散文写作是有难度的，从而产生足够的敬意。常见的散文写作者，善于写对既往生活的回溯，感性、细腻、动人，但也难免会陷入对自我、个人的经验过于絮叨。散文并不只是可以写既往经验、抒发个人感觉，散文还可以知识探险，拓展未来。周晓枫就是这样的高手之一。
锋利的文字刀刃
冷静又感伤地层层解剖
1969年生于北京的周晓枫，199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先后在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十月》杂志社、《人民文学》杂志社做文学编辑，2013年调入北京作家协会，为驻会专业作家。作为新散文运动的创作主将，在过去20多年的写作生涯中，周晓枫专注于散文写作，以其独特的极具痛感的文字和对世间万物极其细腻的体察与感悟，为读者提供了大量颇具先锋意识的散文文本。2014年8月，周晓枫以散文作品《巨鲸歌唱》获得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美感敏锐的她，还曾受邀为张艺谋电影《金陵十三钗》《山楂树之恋》担任文学策划。
从《巨鲸歌唱》《上帝的隐语》《鸟群》《你的身体是个仙境》《斑纹——兽皮上的地图》《收藏——时光的魔法书》《雕花马鞍》《有如候鸟》这些散文作品的名字可以看出，周晓枫更热爱用散文去涉足陌生的知识领域。在自然、文化和人生之间，发现复杂的、富于智慧的意义联系。对散文的内容丰富可能性，周晓枫怀有活跃的探索、实验、冒险精神。比如在散文集《有如候鸟》，内容涉及家暴、记忆、善恶、异化、食物链、迁徙、世相……这些小说家都格外慎重和难以把握的主题，她却试图用散文的方式来抵达。尤其是集子中收录的《离歌》，5万多字，体量庞大，锋利的文字刀刃，冷静却又不无感伤地进行了层层解剖，写出了知识分子在社会转轨时期内心的挣扎。
从某种意义上，周晓枫不是让散文给自己服务，而是自己为散文服务。她热爱散文，努力拓展散文的边界，不光是内容的边界，还包括形式的边界。她致力于将散文这个文体的容量给予最大程度的扩充，把戏剧元素、小说情节、诗歌语言和哲学思考都带入散文中，尝试自觉性的小说与散文的跨界——掏空小说的肉，用更坚实的盾壳保护散文，向更深更远处探索散文写作的可能性。
散文有丰富变数
这个探索过程非常美妙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直在做“试错的努力”，散文里面具有很多可能性和魅力还没有被挖掘。“没人规定散文必须是什么样的，它存在丰富的变数。这个探索的过程非常美妙，就像写作将一个单数的’我’变成复数的’我’，拓展了生活的局限。”或许，这也是她长达二十几年，一直活跃在散文创作领域的重要原因。
周晓枫对散文的苦心孤诣，也得到同行作家的敬佩。李敬泽曾经这么评价，“如果我是个散文家，周晓枫就是我的敌人。如果散文是探查自我的方式，那么，很少有人在自我解剖时像她那样庖丁解牛，痛并快乐：如果散文是运用经验和知识建构意义的工程，那么，也很少有人像她那样，七宝楼台，步步机心，直到恍兮惚兮、真伪莫辨。”
在大部分作家那里，形容词会被认为，容易陈词滥调，不够简洁、质朴。周晓枫把散文写得精致、繁复，别出心裁，语言丰赡华美，充分展示书面语言的考究、绵密和纯粹，显示出很高的辨识度。她的句子会被读者摘抄：“我把教养理解为滴水不漏的隐忍”、“怀念是一个最安静的动词，因为持续一生的伤感，藏在这种安静里”。
周晓枫也不讳言自己对形容词的喜爱，“我觉得形容词里具有特别大的魅力，也是个人化的标记方式。动词非常重要，但是在中文里我们可以讲‘枯藤老树昏鸦’，没有动词，形容词和名词组成的意境是模糊混沌的，在模糊混沌里有一种特别不一样的况味，所以我对形容词从没放弃爱慕。”
惊喜的《小翅膀》
飞进温暖的童话世界
周晓枫感谢散文创作给予她的辽阔和自由，但她并没有止步。她还在散文外寻求写作的突破。童话写作，就给她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新能量。2017年6月，《人民文学》刊登了周晓枫的首部童话作品，2018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单行本。这部作品中，周晓枫讲述了一个专门为孩子们投送噩梦的精灵“小翅膀”，用自己的能力将噩梦拼成美梦，让孩子们摆脱对黑夜的恐惧，转而从中获得理解、温暖和勇气，实现自我成长的精彩故事。《人民文学》副主编李东华评价《小翅膀》：“是一部纯粹的、真正的儿童文学，有着安徒生童话般的深邃、美丽、庄严和一种充满爱的救赎精神，进一步拓展了儿童文学的厚度和深度。周晓枫仿佛有两只眼睛，一只眼睛看透人间万事，犀利通透，而另一只眼睛却很温暖，这样一位看透人生，却保有天真的作家，正是儿童文学所期待的。”
周晓枫写散文，淋漓痛快，而《小翅膀》却让人惊喜，如同一首孩子们唱给春天的歌，温暖，清新，明亮，充满爱意。这种转换的能力，让很多人有意外的惊喜。用轻的语言，表达深奥的道理。这是一门技艺。这种童话语言的品质，不是轻易就具备。国际安徒生奖得主、作家曹文轩惊叹于《小翅膀》所呈现出的纯正的儿童文学语言系统，“这是浅语的艺术。周晓枫作为一位成熟的散文家，以前的文风是犀利，甚至尖刻的，她所运用的是文学里面很高级的语言系统，但《小翅膀》虽然是周晓枫第一部儿童文学作品，却宛如一位天生的儿童文学作家所写就，拥有一份与生俱来的稚气。这显示出周晓枫高超的语言能力，她可以娴熟地掌握完全不同的语言系统，这是一种罕有的能力。”
周晓枫曾做过8年少儿文学编辑，也做过儿童文学奖的评委。在她的阅读篇目中有的作品很好，有的作品也不是特别欣赏。她曾戏言，自己有一天也要写儿童文学。《人民文学》杂志去年第六期有个儿童文学专号，这次邀约也让周晓枫完成了一个写童话作品的梦想。《小翅膀》应运而生。
周晓枫剖析自己，其实“是不适合当儿童文学作家的。我自己没有孩子，又不和家长交流，不和老师交流，也不看其他儿童文学作家交流，就靠过去的阅读记忆，和内心那些没长大的情感部分写”。但她记得安徒生曾说：“当我在为孩子写一篇故事的时候，我永远记得他们的父亲母亲也会在旁边听。因此我也得给他们写一点东西，让他们想想。”
在《小翅膀》中，周晓枫希望能给孩子带来温暖和安慰，但她并不赞同完全没有阴影的写作，而是希望告诉孩子们黑夜之中也有光亮。童话不仅仅写给孩子，也写给每个努力帮助孩子培养勇气的家长，以及成长中的自己。真正好的童话会像缓释胶囊一样，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谈及未来的写作计划，周晓枫说：“写了《小翅膀》之后，我又写了一个童话《星鱼》。我现在手里正写的还是一个童话，我感觉有些吃力，估计写完这三个童话，我就该回散文领域继续努力了。” 封面新闻记者张杰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对话周晓枫
散文领域太大 我还未抵达“国境线”
封面新闻：一流作品，往往无法完全被归为某一类体裁，它往往具有综合、跨界、打破界限的品质。您致力于将戏剧元素、小说情节、诗歌语言和哲学思考带入散文之中，是如何考虑的？
周晓枫：在较长时间里，散文的表现手段相对单一。虽然它具有很大的承载量，但我们都习惯了它的低负荷状态。散文在《现代汉语辞典》里的概念是“指不讲究韵律的文章”，是“指除诗歌、戏剧、小说外的文学作品，包括杂文、随笔、报告文学等”，连辞典都只能告诉我们“散文不是什么”，但它没有具体描述出“散文是什么”。我尝试跨界，有时是一种方向上的调整，有时是一种修辞上的强调。其实散文的领域太大，边界还远，我还未抵达“国境线”。这种尝试，没有真正突破文体界限，但有助于散文创作，不完全依赖于旧有模式，呈现出相对陌生化的个人风格。
封面新闻：您的散文既有智性理趣的收获，又有文字上美的享受。这种风格，有着怎样的形成过程？
周晓枫：我尚在努力。若想实现理性与感性的美好平衡，道路还远，远到终身的努力都未必抵达。纳博科夫说：“我认为一件艺术品中存在着两种东西的融合：诗的激情和纯科学的精确。”这句话影响着我的创作观念。我非常喜欢读优秀的科普文学，让我认识到世界的博大与奇妙；同时，它让我认识到，知识的丰富与准确，甚至速度、重量、体积、形状这些听起来枯燥的东西，其实能提供坚实的写实基础，不仅不干扰趣味和灵性，而且能绽放奇妙的幻境之花。
封面新闻：随着现代人对智识型审美的需求提高，近几年关于历史、人文、艺术的纯文学非虚构作品，也开始受到一般知识型读者的喜爱。您认为非虚构文学的理想品质应该是怎样的？
周晓枫：我认为非虚构文学，必须具备诚恳。看似简单的两个字，实现起来难度巨大，需要克服诸多障碍。修辞的准确，不仅只是一种表面的技术能力，它能够呈现写作者对自己的内心和这个世界的尊重。非虚构文学在真实中所呈现的细节力量，是令人震撼的。当然，无论什么类型的文学，它的理想品质，应该符合文学通约意义的“理想”和“品质”。
封面新闻：散文其实要写好，是不易的。您有哪些心得可以分享？
周晓枫：散文之难，在于每一次都需要新的感知、发现和处理。没有任何梯子的辅助，我们每次想抵达的高度只能尽量踮起自己的脚尖。即使依赖自己的优势，如果过度，也相当于穿上了京剧里的厚底靴，显得形象高大，也意味着行动不便和剧情上的套路。多年来，对我最为重要的始终是几个字：“修辞立其诚”。不要把散文潜在地当作个人赞美诗，不要把修辞当作给自己镀光的工具。要做到诚实非常困难，要克服人际和教养、虚荣和羞耻等多方面的障碍。然而，这正是散文写作的价值所在，几乎也是最为重要和最为有效的秘笈。诚实，可以帮助我们克服千篇一律的表达，深入独特的个人经验和心理体验之中。学习一百种表达方式当然好，前提是，先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否则，我们学习到的，更近于一百种说谎的技术花样。
名家简介
周晓枫，1969年6月生于北京，现为北京老舍文学院专业作家。出版有散文集《你的身体是个仙境》《聋天使》《巨鲸歌唱》等，曾获鲁迅文学奖、冯牧文学奖、朱自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等奖项。由新星出版社出版的《有如候鸟》，于2018年获得花地文学奖“年度散文”，周晓枫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近期转型儿童文学写作，2018年9月出版首部童话《小翅膀》。
新闻推荐
119消防日前夕，来自山东建筑大学的50余名师生代表走进济南炼化零距离感受消防。公司专职消防宣讲员用通俗易懂的...
山东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山东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