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承载的记忆
●王霞
那个腊月，妈妈带着我去山东，伺候坐月子的嫂子。回程时我病在车上。好冷的天，母亲一直紧抱住我。昏沉中，总是一个蓝衣人。他常过来，伏下身子摸我的额头，那手是凉阴阴的，这让燥热的我感到很舒服。车灯昏暗，烟气氤氲，给那个身影镀上一圈暖黄。车到北京中转。还是这个身影把我和妈妈送到了去往家乡的列车。虚弱的我依在母亲怀里，透过车窗，看着那个蓝影子奔跑着上了对面那辆长长的火车，那一个个绿皮车厢，像妈妈童话里的小房子。那个高大的蓝影子魔术般消失在那里边。
后来，父亲调到了一家中央直属企业。这是个流动单位，常年转战在石化建设前线。我随着父母像候鸟般迁徙着，火车成了第二个家了。
我最爱临窗而坐。为了省钱，我们极少坐卧铺。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座椅也是绿色的。三张连座票，差不多总有一张靠窗的，我一般就坐那里。透过窗口，景色迅疾地变换。刚刚还是城市高楼繁华，转眼就是阡陌千里，总有新鲜的发现。我小小的心，从拥挤的车厢飞到了窗外的辽阔与多彩中。
时光流转。师范毕业后留在南京教书，远离了颠沛的生活。再后来家里买了轿车，远近旅行都喜欢自驾，火车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直到那一次。
2007年暑假，我自驾西藏受伤，只得乘坐青藏线火车返回。我躺在包厢里动弹不得，唯有将视野放逐窗外：那么通透澄澈的天空，那些洁白的云低低的，似乎就悬在车窗上，缓慢而不停地变化。
黄昏时分，火车经过连绵的山脉。我的视线可以看到山坡上疏密不匀的草丛，一群群牦牛散落着吃草。一个穿着黑红相间藏袍的牧人，骑着摩托车和火车同向而驰，挥舞着一只手臂。他给被伤病桎梏了躯体的我，带来了无比的活力。
车至金陵，安静的车厢突然热闹起来。那些雪白衬衣，藏蓝裙、裤的帅哥美女们变戏法一样地涌进来，他们用自己的手臂把我连床单同时托起，通过狭窄的通道，到了月台，轻轻放置在救护车的担架上。那些洋溢着的亲切笑意，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儿时的记忆突然甦醒，那绿皮车厢，那蓝色的高大身影，此刻是如此清晰。
这是，一直是，家与家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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