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渔民上岸搞渔家旅游 共护一江清水
“三十六陂帆落尽,只留一片好湖光”。
浩渺的邵伯湖,位于江苏扬州的北郊,既是淮河入江水道,又是当地建设的南水北调生态大走廊沿线水域。可谓是“淮水南来,江水北去,两道清波,一条走廊”。
在历史变迁中,在湖边当了大半辈子渔民的马长标,经历了“人生三级跳”——从下网捕鱼改为围网捕鱼,再从围网捕鱼发展到上岸转产搞乡村旅游。
作为扬州邗江区方巷镇沿湖村的渔民,马长标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花甲之年,和老伙伴们逐步拆掉所有围网,离开赖以生存的渔船,上岸住进别墅。最后,居然还开了渔家饭店,吸引远近游客前来体验渔民生活,品尝渔家美食,观赏湖天一色。
这个名叫沿湖、陆地面积仅0.8平方公里的小渔村,也因为渔民退养还湖,改吃“旅游饭”致富而出名。沿湖村一名干部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2017年,村里的旅游收入超过2000万元,“如此火爆的人气,坚定了村里退养还湖的决心,接下来还将把剩下的6000亩养殖水面全部退完”。
今年58岁的马长标对澎湃新闻讲述了他的人生故事,他说拆除围网之痛是一时,但长痛不如短痛,减少对邵伯湖水的污染,既保护一泓清水往南流入长江,也保护一江清水北上,可以看作是留给子孙后的“生态财富”。
马长标一家。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邱海鸿 图
一网300多斤大鱼
我祖祖辈辈都是渔民,祖籍在河北邯郸。听我父亲说,爷爷那一辈生活艰苦,哪里有鱼就往哪里走,最终沿着京杭大运河,南下停靠在扬州邵伯湖边。这里渔业资源丰富,后来河北、山东等地的渔民都聚集过来,发展成了小渔村——沿湖村,隶属于扬州邗江区方巷镇。
1960年,父亲带着怀孕的母亲,顺着长江到湖北打鱼,在洪湖边上生下了我,几年后,父亲把我带回了沿湖村,所以我是生在船上、长在船上,也在船上娶妻生子。
家里兄弟姐妹10个,我排行老三,那时候家庭条件差,一家人挤在一条木船上。我小学二年级都没上完,就跟着父亲四处打鱼,最大的梦想是能吃饱、穿暖。
童年的一个场景,让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是一个冬天,因为周边湖泊都没有鱼打,父亲带着我们搞副业赚钱,帮人运送稻草到瓜洲(注:扬州长江边的一个乡镇,因瓜洲古渡而闻名)的一家造纸厂。为了多装一点稻草,父亲带着两条木船一前一后绑在一起,但是船进入古运河就划不动了,没办法,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只能下船,光着脚丫在岸上吃力地拉纤,脚冻得发紫。
改革开放以后,村里把水域包产到户,流动作业少了,主要以固定作业为主,于是大家开始在湖里下网“等鱼入瓮”。1982年,我结婚后就分家单干了,网具放下去,一网捕上来的都是大鱼,加起来有300多斤重,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别提有都开心。
跟我一样的渔民尝到了甜头,网具下得越来越多。200多户渔民放下去300个网具,一眼望过去,湖面上密密麻麻都是网。那时候,收入很可观,每户一年能赚两三万元,这在上世纪80年代很了不起了。
在马长标身后的码头,停靠着他家的两条观光旅游船。
被迫转型
满载而归的光景,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过度捕捞,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末,大家明显感觉到鱼越来越少了,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渔管会开始加强管理,在减少网具的同时,还不再允许使用小网眼的网具,防止小鱼小虾一起被捞上来,破坏鱼类繁殖。
另外还规定,每年3月1日—6月1日为禁捕期。以打鱼、捕鱼为生的老渔民,当时对禁捕不能理解。他们觉得,禁捕没啥用,到了梅雨季节,淮河上游一旦泄洪,邵伯湖里的鱼全都随着水流跑到了长江。不过,后来大家渐渐理解了,不管鱼跑哪里去,对整个渔业生态还是有好处的。
不管怎么样,鱼越来越少的现实无法逆转,越来越多的渔民感觉到,捕捞的收入已经没办法养家糊口了。
树挪死,人挪活。1997年,我承包了20亩水域,试点围网养殖。很快发现风险太大了,只要淮河上游一泄洪,湖里养的螃蟹、鱼、虾,连带网具,就会被冲得一干二净。
第一年失败后,经过两年蛰伏,我摸索出一个办法——在围网养殖区前面加一道“防洪墙”,防止泄洪的冲击。说干就干,2000年,我联合33户渔民,花了7万元筑起一道700米的防洪墙,收到了预期效果。
之后大家都放开手脚养了,养的都有螃蟹、鳊鱼、鲤鱼等。我最多承包了200多亩水域,平均每年赚十几万元没问题。但是,之后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因为围网养殖,不像陆地的水塘,能把水排掉进行消毒。每天投放小鱼虾、螺蛳等饲料喂养螃蟹和其他鱼类,天长日久,残渣、粪便沉积在湖底,水腥臭难闻,污染水质,养殖的水产一遇高温就容易缺氧。这不是长久之计。
看到眼前的情况,我常常想起以前的生活,条件尽管差一些,但是邵伯湖水舀起来,用明矾沉淀一下就能直接喝。现在哪有人敢喝湖里的水?
已经启动退养还湖的邵伯湖。
上岸转产保一江清水
几年前,政府开始规划建设江淮生态大走廊,对邵伯湖等湖泊沿岸3公里范围实施“三退三还”:退耕、退渔、退养,还林、还湖、还湿地。
政府的号召,跟我们的愿望一拍即合。退养之后,还给予一定的补偿,保证我们过渡期的生活。去年,我已经把100多亩养殖水域退掉,今年底之前还将退掉现有的100多亩。
在“退养”之前的2012年,按照村里的统一规划,我家盖了200多米的别墅,告别了“门一开船舱就灌满湖风”的生活环境,再也不用回到船上狭窄的生活空间。
上岸之后,大家在“渔”字上做起了文章。因为我们是纯渔业村,保留了完整的渔民风俗和渔村文化,所以村里带着大家搞起了乡村旅游。
不少渔民上岸转产,做得红红火火。搞渔家乐的有15家,搞民宿客栈的有6家,做得好的一年能挣几百万。
我把自家的别墅改造成饭店,把两条渔船改造成观光船,做起了渔家乐。2017年4月份,饭店开业,平时交给儿媳妇打理。我负责采购食材,把好菜肴的质量关。妻子能烧一手好菜,自然就当厨师。
到现在为止,店开了一年多,生意还不错,旺季的时候,家里三张餐桌,坐得满满登登,一家人忙得团团转。
游客品尝完渔家美食,可以乘船到湖面观赏湖天一色。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风景:春有蒲草摇摆,夏有波涛滚滚,秋有芦花飞舞,冬有候鸟成群……
放下手里的渔网,带着游客欣赏美景,呼吸新鲜空气,这样的生活对于我这样一个老渔民老说,尽管一开始不习惯,但这是一条绿色发展的路子,是未来发展的大趋势,我觉得,应该好好走下去。
淮河入江,流经邵伯湖。江水北调,也经过邵伯湖。活到58岁这个年纪,有责任为更多的人做点事情,渔民上岸、退养还湖,减少污染,让邵伯湖休养生息,保护一泓清水南下,保护一江清水北上,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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