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上大学
山东 李建秋
那年高考，下了三天雨。考完那天下午，教室里一片狼藉，书本试卷满天飞，我和同学们各自收拾东西回家。
8月份，高考成绩出来了，我比本科分数线低了6分，幸运的是，本科线降分，我被录取了。邻村同学来送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正在帮父亲把桃子装到三轮车上。我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看着录取通知书上我的名字，母亲哭了。那天晚上家里的饭桌上多了一个肉菜，平时家里是很少能吃到肉的。
没几天，妹妹的中专录取通知书也寄来了，她考上的是中专委培生，要一次性交8000多元，我要交3000多元。
喜忧参半的气氛笼罩在我们家里，父母节衣缩食地供我们姐弟三人上学，家里的日子已经捉襟见肘。父亲一个夏天卖桃子挣的钱勉强够我交学费，妹妹的怎么办？弟弟正读着初中。
母亲想到了跟我小姨借钱，小姨夫是电工，家里生活还算宽裕。母亲打发我去镇上的小姨家，一来通报我和妹妹的好消息，二来转达母亲借钱的意思。
我带上新摘的桃子来到小姨家，我从小就不是一个会说话的孩子，何况是开口借钱的事，几次欲言又止，把在家母亲教给我的话也都忘得一干二净。最后终于把“借钱”两个字说出口，脸上一定写满了尴尬。
小姨本来挺高兴，一听说要借钱，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跟小姨夫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转身走到院子里去，我听到外面声音很小的嘀咕。
一会儿，小姨不知道从哪拿来一个粉色的手绢，手绢一层层打开，里面是10张百元钞票，她递给我说：“家里哪有钱？跟你妈说就只有这么多了，还得给你哥盖房子娶媳妇，你妹妹上学也得用钱。 ”
我怯懦地接过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姨嘱咐我好好念书，要对得起大人的辛苦钱。 18岁的我敏感而自尊，第一次尝到了借钱的滋味，看人脸色、尊严扫地的感觉很不好受。一方面我很感恩小姨能慷慨相助，另一方面我暗暗发誓一定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再也不用跟别人借钱了。
后来，父亲把三轮车卖了，又找几个亲戚东拼西凑借了一些钱，总算凑够了我和妹妹的学费。
我能想到父亲低声下气的表情，看着父亲借到钱时喜上眉梢，借不到钱时愁眉不展的样子，我就恨我自己，上什么大学啊？我是家里的老大，理应去打工贴补家里，现在反倒给父母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9月份开学时，父亲送我去上学，办完所有手续，收拾妥当，父亲要回去了，他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把零票子，有10元、5元的，还有1元的，他用粗糙的手指把钱一张张整理好：“这些钱不多，当作零花钱吧，买点好吃的。 ”
皱皱巴巴的钱握在我手心里，我知道那每一张纸币上面都浸透着父亲的汗水，饱含着父母对我厚重的爱。
此后的许多年里，每当我遭受到挫折的时候，我便会回想起曾经的贫穷和苦难，年少时艰辛岁月的洗礼造就了我坚韧不催的性格，是我永远的心灵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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