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送饭
（苗青摄）
○○蒋筱华
父亲一辈子从事文化工作，为了更好地宣传党的方针路线、宣传毛泽东思想、提倡新风尚，他常年下乡，走遍了壮乡瑶寨苗岭，和社员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累了一天，晚上还要点起马灯辅导爱好文艺的年轻人排练节目。别人都睡觉了，他还在煤油灯下写剧本、谱曲。他身体不好也从不上医院，吃点药又扛过去，生怕耽误排练。
那年的“五一”，他从乡下回来，满面倦色，对母亲说：“我的腰好痛，想去住几天院。”难得他主动提出要住院，母亲马上陪着他上医院去，想借此机会让父亲好好休息。谁知道一进医院就身不由己了，医生初步检查就发现父亲严重贫血，必须马上给他输血。父亲还念叨着：“我过几天就要回乡下去的，社员们还等着我，我的行李都还留在房东家呢！”
母亲转过身子悄悄擦眼泪，不敢让父亲知道他的病情，她趁父亲睡着时跑到单位借电话告诉我们这个坏消息，但要求我们以工作为重，周末再回来，父亲身边有她和舅舅。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我刚回到家就按母亲的安排去给父亲送饭。母亲准备了一份饭菜还有一份饺子让我送去，我很不解。我的父母祖籍都是山东的，母亲做得一手好面食，但父亲是从不吃饺子的，每当家里包饺子，只要给他一碗剩饭就好了。
母亲解释说，饺子是父亲要求送的。也许是他生病后胃口改变了吧。来不及多想，我急匆匆往医院赶。
进了病房，父亲看到我很高兴。父亲的病友是一位须眉皆白的老人家，父亲满脸骄傲地向他介绍说这是我的小女儿，在林场当老师。老人对我微微一笑。我把饭菜拿出来，父亲说你把饺子端给谢伯伯，我才明白父亲要家里送饺子的意图。后来我才知道，谢伯伯是个孤老，病情已经到了晚期，住进医院只有一个远方侄儿来探过一次病。父亲打小就父母双亡，他最不忍心看到孤苦伶仃的人，所以才让家里送饺子来。
送完饭我回到家，才有机会听母亲详细说父亲的病情。父亲已经是癌症晚期，医生表示会尽力，希望能出现奇迹，为了安抚父亲的情绪，只告诉他患了贫血。父亲在乡下的房东、一名年轻的生产队长扛着父亲的行李来到医院，父亲还笑着对他说：“你干嘛急着把我的行李送回来，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又要辛苦扛回去。”队长说：“你放心，到时候我来接你！”
父亲的病情越来越重，从县医院先后转到地区医院和省级医院，县领导专程到省医院慰问他，他对领导们说：“我没事，请领导放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在这里光荣了，不必再给组织上添麻烦。”
父亲生命中最后十天，回到了县医院。在父亲住院五个月这段时间，父亲对我们没有什么交代的，倒是和母亲提起过几次谢伯伯。他认真地交代母亲，要经常去看望谢伯伯，老人家无儿无女很可怜。假如谢伯伯走了，将来一定记住领着儿女去给谢伯伯上坟。其实父亲刚转院不久谢伯伯就去世了，怕影响父亲的情绪，母亲一直瞒着他。
父亲走了，年仅五十四岁，带着许多不舍！
清明时节，许多亲朋好友陪着我们去给父亲扫墓，扫墓结束后，送别了亲朋好友，母亲让我们跟着她去一个地方。母亲说，按照父亲的遗愿，她好不容易联系上了谢伯伯的远房侄子，约好由他带领我们去给谢伯伯扫墓。
谢伯伯的坟墓孤零零地坐落在荒坡上，坟头杂草荆棘丛生。我们花了很大力气总算清理干净，摆上祭品。母亲对着父亲坟墓的方向说：“老头子，你的交代我们做到了，你就放心吧！”
第二年，我们全家先后离开了那个有许多回忆的小县城，父亲的墓也迁走了。我们再也没能去给谢伯伯扫墓，不知他老人家的墓地是否安好？我想，假如父亲和谢伯伯能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他们一定也会成为好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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