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走的粽子 山东济宁 刘琴
那年,我十二岁,正上小学。父亲从部队带病回家后,体质极差,形容枯黄,药不离口,倍受疾病折磨。母亲拉扯着我们姐妹三人,省吃俭用操持家务,披星戴月下地干活,霜降时节也不肯歇息,一个人背着藤筐去山里采摘草药山果,用一双瘦弱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风霜雨雪。
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是每年的端午节,当我们从学校急急跑回家,眼睛投向饭桌的一瞬间,总会看到在那个小小的竹筐里,在氤氲飘散的清香里,秀气地立着几个如精灵般的粽子。虽然只有很少几个,却是我们姐妹很久的等待和期盼。
中午放学,远远地就看见家门口站着几个人。近前一看,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农妇,面呈菜色,粗衣布衫。身边站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身上背着一个约两岁大的女孩儿,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说家里遭了灾,丈夫下落不明,若不是为了孩子,早投井死了,说着就要跪下去。母亲连忙拉住她,几步走到屋里,手里拿着几个粽子,她把粽子塞到农妇手里,说拿着吧,给孩子吃,你是当娘的,千万得咬牙挺住,孩子离不了你呀。农妇泪流满面,捧着粽子千恩万谢。这时,妹妹放学回来了,她看到农妇手里的粽子,顿时急了,上前就夺,嘴里嚷着:这是我的粽子!这是我的粽子!母亲一把将妹妹拉到身边,说锅里还有呢。妹妹哪里肯信?她像一头疯了的小兽,急赤白眼地窜到屋里去看。趁着这工夫,农妇在母亲眼神的示意下,牵大抱小,一步三回头的蹒跚而去。这时,妹妹从屋里冲出来,被母亲挺身拦住,胳膊也被母亲牢牢地扭住,只有六岁的妹妹哪里还能挣脱?索性扑通一声坐在院子里,扯开嗓子大声嚎哭起来。我抬眼望去,在那个竹筐里,仅剩一个小小的粽子……
那年的端午节,全家人守着唯一的一个粽子,母亲的眼睛里隐着一层水雾,她轻轻地把那个粽子用小刀切开,递给妹妹一半,把另一半再切开,递给我和姐姐。妹妹用手捧着小小的一块粽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母亲,鼻子抽抽答答的,小嘴紧紧地抿着。父亲粗糙的大手一遍一遍地抚着妹妹枯黄稀少的头发,呛人的老旱烟飘成缕缕轻纱,萦绕在低矮的老屋子里,他轻声地说:“见人有难,就得帮一把呀,咱少吃一口,没啥,你们现在还小,总有一天,会懂得这些事理……”
岁月无痕,三十多年一晃而过。每到粽叶飘香的时候,我会想起那个终生难忘的端午节,想起父亲的弯背,母亲的瘦肩,妹妹的泪眼,想起在那个难得见到白面的年代里,为了让我们的嘴巴多一种味道,让我们的童年多一抹色彩,让我们的人生多一重记忆,母亲,父亲,忍辱负重,吞咽着太多的辛酸,忍受着太多的为难,对自己苛刻到了极点。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母亲含泪卖掉了珍藏多年的外婆留给她的一副银手镯,一支银发簪……
一切恍如昨天。我仿佛看见,在那条古老的巷子里,在那个典当铺子门前,站着年轻时的母亲。她静静地立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凉风夹着细雨,吹乱她的头发,淋湿她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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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山东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