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留得情义暖人间
读史札记□傅绍万
唐朝初年,猛将很多,英国公李勣,是其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李勣本名徐世勣,归唐后赐姓李,高宗时避李世民的讳,改名李勣。他归唐之前,是瓦岗寨起义军中的灵魂人物。归唐之后,南征北战,在消灭割据势力,打败突厥,镇守边关中,都立下赫赫战功。七十五岁时还挂帅出征,打进平壤,生擒高丽王。《旧唐书·李勣传》称他,“每行军用师,颇任筹算,临敌应变,动合事机。”太宗、高宗两朝,他还进入宰相班子,高宗时晋升司空。他起自草莽,出将入相,始终保持不变的人生本色。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他的那些英雄伟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为云烟,而那一段段重情重义的故事,却以鲜活的生命力,强烈地撞击着后人的心扉。
隋末唐初,天下大乱,兵匪横行。李勣生逢乱世,十二三岁就开始了在刀尖上过生活。他十七岁参加农民起义军,二十岁当上大将军,戎马一生,身经百战,见惯了冷血、杀戮,见惯了尸横如山,血流成河。这样的经历,人心要磨出千百层茧,血液要结过千百次冰,可李勣的胸中却始终藏有一份温暖,心灵始终保持着人性的温馨。唐高宗李治评价他,“奉上忠,事亲孝”。可见的信史,他在兄弟中间,是让人祟仰的大哥。“与弟弼特存友爱”,临终以家中大事相托。小弟被王世充俘虏,王世充让他致书李勣,脱离唐朝。弟弟说,大哥立身,不亏名节,决不能因为我而改变。王世充大怒,把他杀害了,死时才十五岁。姐姐老来多病,李勣看望姐姐,亲手为姐姐熬粥。他一生做惯了大事,做这类生活烦事笨手笨脚,把胡子给烧了。姐姐说,家里有仆人,这种事不要你做。李勣我也老了,想多给姐姐做粥喝,又能做多少回呢?
单雄信和李勣是曹州同乡,在李密领导的瓦岗军中,两人并肩作战,结下生死之交。瓦岗军溃败,李密率部投降了唐高祖李渊,李勣也就成为唐朝的一员,而单雄信却投靠王世充部,做了大将军。单雄信是当时一流战将,骁勇异常,擅长马上用枪,号为“飞将军”。两军对垒,各为其主,他在战场上差一点要了李世民的命。王世充被李世民打败,单雄信当了俘虏,按惯例应当处死。李勣挺身而出:单雄信武艺绝伦,留他一条性命,必然会感恩戴德,为国家出死力。我愿意以自己的官爵赎他一命!李渊不答应。临刑前,李勣来到单雄信面前,放声大哭。哭罢,割下腿上的一块肉,递到单雄信眼前,说:“生死永诀,此肉同归于土矣。”这块肉就带着我的灵魂,跟随大哥一起入土吧,我不会忘记同生共死的誓言。可我不能死,你的孩子还要有人来抚养长大啊!
一个人对亲人有情,对朋友有义,对上、对君才有忠。不仁不义之人,不可能有忠；真情大义之人,才会成为忠贞之臣。李密降唐之后,李勣镇守黎阳,掌管着大片的领土、数量众多的军队、人口。他说,这些土地、军队和人口都是魏公(李密)的,我不能自己献出去邀功。他登记造册,派人交给李密处置。高祖李渊知道了,称赞他“感德推功,实纯臣也。”还赏了他封号、土地和宅第。后来李密叛唐被杀,高祖想到李勣曾经是李密部下,让人通报李勣。李勣立即上表,要求安葬李密。高祖允准了,李勣带领部下,披麻戴孝,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以对待主上的礼仪把李密厚葬了。
人来到世上,走进社会,一生事业,一世沉浮,保持一种本色人生,实属不易。李勣做到了。在接近人生尾声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我山东一田夫耳,攀附明主,滥居富贵,位极三台,年将八十,岂非命乎?”可谓说到了根本。李勣历经高祖、太宗、高宗三朝,李渊、李世民和李治祖孙三代,李密叛唐被诛,李勣要以臣子的身份为他发丧,李渊答应了,也包容了。李世民立李治做太子,李治善良却懦弱,揣度李世民的心境,可谓心有千千结。在一次宴会上,李世民对李勣说,我想来想去,把太子托付给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当年不负李密,如今也决不会负我!感动得李勣咬破手指,写出血书起誓。还喝了个大醉,倒地不醒人事,李世民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李世民建凌烟阁,李勣是入了凌烟阁的二十四功臣之一。李治当了皇帝,又让人重新给他画像,并亲自作序。泰山封禅,李勣作为封禅大使随驾,途中经过姐姐的住地,皇后知道李勣和姐姐的感情,亲自上门看望,还赐给衣服,封他的姐姐为东平郡君。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像李勣这样的人,不怕死,不爱钱,靠什么能让他尽忠报效,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就是一个情义。大情大义,是他的本色,他的美德,也是他的“软肋”吧?这给君主驾驭臣子留下了最可用力之处,李渊、李世民和李治祖孙三代善加引导,便成就了一代忠臣良将,也在一个朝代浩瀚的史册上,涂上了一抹温馨的人性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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