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边疆盲人按摩师
□戴荣里
在瑞丽,处处感受的是与北方不同的气候与环境。人也好像与异地不同。这里的慢生活,让来自忙碌大城市的我,真有些不适应。早晨,人们快八点才从家中晃晃悠悠地醒来,在北京,早上六七点钟的地铁已经人满为患。瑞丽早晨的大街上,似乎一切都是寂静的,平和的。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或骑车路过,也是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喜欢上了这个城市,朋友们发来北方大雪纷飞的照片,而这里却似绿油油的春天了。路上开着的车似乎不太守规矩,显示着边疆人的随意；行驶在乡间公路上的汽车,前面有摩托车也不喜欢让路。当地的文友说,这就是瑞丽人的任性,我笑了,却没有笑话的意思。一条单纯的狗行走在大街上,另一条微笑的狗却在微笑中睡在地上,它和大地一样安详,没有城里狗们那样的机警与左右逢源。放牧的人儿,悠闲地甩着牛鞭,牛鞭像波纹一样柔软,连放牧者自己也吓唬不到,大概是放牧者与牛达成了默契的条约,晃一晃鞭,就知道大概的意思了,边疆的牛们在自然之景下,悟性也是自然的。
也许是瑞丽的湿气过大,在边疆小城生活不到二十天,突然在一天早晨,刷牙洗脸间,不知怎么就突然闪了腰；也许是乐极生悲,在北方的冬天,这段时光习惯了冬储式的以静制动,而瑞丽春天般的景色,招惹得我南北走动,城里乡下乱窜一番,身体过度劳累了吧?第一次扭伤了腰肢,感受到从未有的疼痛。硬撑着去上班,手托着后腰在会场站着,脸上渗出汗珠。整个后腰被锯断了一般,我强忍着,但钻心的疼痛一阵阵袭来。青年时代曾经笑话那些托腰喊疼的老人,今天我竟也这般,岁月折磨人啊!不知不觉就弱不禁风了。
大鹏是位关心同志的人,他知道我扭了腰,向我推荐:走过那标志性的大榕树,就可找到一位盲人按摩师,他的手艺很好,不妨去试一下。
沿着大鹏指引的路,我寻觅到那位盲人按摩师的所在。按摩房不大,一间屋,四张单人床。按摩师是位年轻盲人,盈江人,一问,才二十八岁。性格开朗,从业却有十一年了。一个钟点五十元,我急于治好病,塞给他一百。小伙子连连感谢,让我躺在单人床上,埋头对准一个呼吸口。以前在北方,按摩场所我从不问津,今日,按摩师一搭手,我就感觉一阵舒服袭来。突然就想到毕飞宇所写的《推拿》,他是把盲人按摩师的心理写出了味道。
按摩师的手不时在我身上游动,按住穴位用力,不时拍打,有时还拍打出音乐的节奏来；阵阵惬意袭来,让我的腰部疼痛得以缓解；按摩师一边按摩,一边问我来自何方,我说来自山东,他说他认识很多山东人,山东人好啊,来瑞丽的山东人一多半是大车司机,开春时到这里运水果、红木和珠宝,山东大车司机很多成了按摩师的好朋友。按摩师根据山东人的特点,能一一喊出他们的绰号。我被按摩师逗笑了。按摩师说,他十几岁时因视力减弱渐渐双目失明。和众多盲人相比,他很幸福,也很知足,他知道了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他比众多的盲人更幸运。盲人按摩师的话叮咬了我一下。别人是因为失去而遗憾,而他却因为失去而感恩!
我问盲人按摩师结婚了没有,他骄傲而幸福地说:结了,新娘是缅甸人,喜礼不过五千块。新娘和他一样也是盲人,新娘会做饭,会洗衣,很会照顾丈夫。自己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新娘一点一点打扮的。我仰脸看了按摩师一眼。感慨于他的满足。他接着夸起缅甸女人的好,当地傣族姑娘和景颇族姑娘的好,然后说,人活着,就是要心好。一个钟点快结束时,他对我腰部的几个穴位加重了力度,我的腰部感觉放松了许多。
按摩师让我在按摩床上再休息一会,然后他问我要联系方式,并快速地输入手机,告诉我有个语音识别软件,可以轻松地帮助盲人识别；紧接着,他要我的微信号,并很快加入,他时而在微信里语音,时而用书面语,让我大为惊诧。一个盲人,对生活的态度如此欢快,通达,的确感染了我。
在深夜,我听着盲人按摩师的语音,感受到边疆小城的温暖,盲人按摩师给我发语音说,我们会成为一生的朋友,我想是的,这个无法看清世界的盲人按摩师,赠送给我的何止是一个温暖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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