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要想佩服谁，我就照镜子
□本报记者 徐敏
只要你读过李敖的哪怕一篇文字，就不会忘记他。李敖一生做战士，树敌无数，毁多于誉；一生著作等身，才情兼备；一生风流倜傥，情深意重。他是一个传奇，是一本大书，更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他自己说：“要想佩服谁，我就照镜子。”“如果我不是李敖，我愿做李敖第二。”
近期，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李敖80岁时写的《李敖自传》。李敖用“花絮体”的500多个小节，记录了自己一生中的点滴片段。这既是一部尽得文采风流的浮生杂忆，也是一部耄耋老人对人生、世事、情感、修为等平生履历的通达彻悟。
根正苗红的李敖
李敖出生于1935年。和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猫王”普利斯莱、蒋介石长孙蒋孝文出生于同一年。
根据《李氏宗谱》，李敖的原籍是云南乌撒。据《元史·地理志》：“乌撒者，蛮名也。”李敖的祖先应该是苗族。照人类学家的研究，苗族的支流渡海来到台湾，成为高山族的一部分，所以李敖自称是台湾高山族的族人。他的祖先一度迁到过山东潍县，就是郑板桥曾经做过县官的潍县。李敖家族在这里累世做小老百姓，五百年间乏善可陈，家族也没有“名流”出现。李敖说自己“根正苗红”，要受双重保护：第一他自己是“国宝”，第二是少数民族。
李敖的父亲李鼎彝毕业于北京大学国文系，做过东北大学的讲师和吉林六中的校长，出版过一部著作《中国文学史》，曾经坐过日本牢。母亲张桂贞毕业于吉林女子师范，辈分上是父亲的学生。李敖兄弟姐妹八个，他排行第五。七岁时，李敖在北京著名的新鲜胡同小学入学，梁实秋也是这个小学毕业的。此前由于在家中娇生惯养，胆子很小，初次上学的李敖非常不习惯，所以上学也有佣人陪同。小学六年级时，李敖开始向北京的《好国民》杂志投稿，陆续发表了《妄心》《人类的冷藏》等文章，这是李敖最初见诸纸端的文字。十三岁时，李敖以头名状元的身份考入北京四中，至今学校仍保留着李敖的入学表格。
几经辗转，李敖一家于1949年5月11日离开上海前往台湾。“我们把行李堆在甲板上，我就躺在行李上漂洋过海”。在台湾，李敖进了台中一中。他读了非常多的课外书，在知识上“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有一种“知识上的傲慢”，看不起老师同学，并且讨厌制式的学校生活。后来李敖自愿休学在家，并且以同等学力考上台湾大学法律专修科。所以，人们说李敖“连中学都没毕业”，但是他自称“中学没毕业，但是大学毕业了”。
在大学里，李敖极为顽皮，喜欢挑老师的错，还曾因为政治倾向与经济学老师王作荣绝交。虽然在学校中是无人不知的叛逆才子，但李敖称其实自己并不喜欢大学生活。“大学中除非有启发性的师友，否则效果不如休学自修。我活到今天自己自修来的成绩远超过师友切磋之益。”李敖在自传中这样写道，如果时光倒流，他大可不必在大学度过这四年。“我觉得学校是一个斫丧性灵的地方，对越有天才的人，斫丧得越厉害。”两度“莫须有”的入狱
李敖曾经两度入狱。他在这本《李敖自传》中用大量篇幅详细地记述了入狱前后的情形，尤其是第一次，自1971年3月19日晚开始的长达5年8个月的牢狱生涯。
事件的起因是被称为台独教父的彭明敏偷渡外逃。此前参与彭明敏台独活动的主要干将是他的两个学生谢聪敏和魏廷朝，李敖与他们过从甚密，参与了他们的一些活动，以至被他们作为“外省人也参加台独”的实证到处宣扬。彭明敏等人被捕后在审讯中供出了李敖。李敖被捕后56天，1971年5月13日，《纽约时报》登出了李敖被捕的新闻评论。评论中写道：“这位作家——李敖——知道自己迟早要被抓，在去年就把他的一些手稿，包括他的日记送出国外。这位现年37岁的作家，以讽刺文章闻名于世。……”
李敖在自传中详细记录了狱中的情形：讯问室第五间房是间内有洗手间的小套房，除一窄床一小圆桌一小茶几和四把藤椅外，别无他物。天花板是一块块有密集小孔的甘蔗板，板面白色，小孔看起来黑色，内装录音线路，角落有闭路监视镜头伸出，一举一动，全程监视。房正中央屋顶悬有5盏60支光的灯泡，不分日夜，永远开着。……“我被夜以继日、日以继夜的疲劳审问中，完全无法辨识是日是夜，只能从早餐的情况感觉出一天又开始了。”
在自传中，李敖这样给自己的首次牢狱之灾盖棺定论：“我的坐牢，罪状是‘台独\’，纯属冤狱。”而后来谢聪敏写回忆录时也说他“当时是被迫‘咬\’李敖”。彭明敏也在诬陷李敖19年后，在电视上公开宣示李敖非“台独”分子。对此李敖表示“感激这迟来的平反”。
1981年李敖第二次入狱案由是“侵占背信案”。这其实是一桩旧事，源于1957年萧孟能创刊的自由主义月刊《文星》，李敖曾在《文星》上发表过几篇有影响的作品并因此声名鹊起。后来《文星》被查禁，萧孟能逃亡之前委托给李敖大量财产和事件代管和代办。十几年后，萧孟能以“侵占背信”为名将李敖告上法庭。李敖在自传中对此事件的解释是“源于萧孟能抛弃了发妻朱婉坚，我仗义执言触怒了萧孟能”。这次入狱时间是6个月。放风时，各路狱友奔走相告说：“看呀！胡茵梦的丈夫！”
李敖说，他前后两次坐牢，所坐皆为“非其罪也”的冤狱，但达观博识之下，他发现坐牢的坏处有五百种，但是也有五种好处，那就是“没有时间了；没有空间了；没有敌人了；没有朋友了；没有女人了”。“与人斗”的一生
坐过两次牢，被禁过96本书的李敖，直至80多岁的高龄依然狂放不羁，活力四射。他说自己这一生有三大优点，其一是人格伟大，其二是文章写得好，其三是自己是一个积极的、奋斗的、快乐的人。多年来，李敖保持着半夜三点就起来工作的习惯，早上六点钟再睡一下，用他的话说是“起居无常”。如此勤勉的写作态度也成就了他诸多的著作。李敖说：“我的全集已经出了四十本，那是六十岁时出版的。另有四十二册在校对、印刷中。还有三册撰写中，集中探讨中国文化与近代史，包括中国人思考问题的模式，为何会有过年、中医等，要把中国人的思考毛病揪出来；要探讨近代中国为何能变强国，要重新定位中文，告诉大家什么是好的中文。”他计划三年内完成八十五本的《李敖大全集》。
李敖说，整个台湾只有三个人的文章可以看，分别是胡适、殷海光和李敖，其他人连提都不要提。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一生是“骂”的一生。他骂台湾，骂美国，骂日本，骂古人，骂今人，骂知识分子也骂娱乐人物。尽管他的骂并非不讲道理，但藏否人物似乎是他的天性和乐趣。他直言自己“骂人的方法就是别人都骂你是王八蛋，可我有一个本领，我能证明你是王八蛋”。据统计，有名有姓的人他大约骂过3000多个。回顾一生到处骂人，李敖说，曾有人指他不管对谁，都是个人跟团体斗争，怎斗得过？他想想也是，“我对碰过的人、团体没一个不骂，别人都佩服我，但不喜欢我。”至于这些年有没有骂错过人，他说：“几乎没有。我又天才又大胆。”
别人说李敖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他却说自己是屈原。但他不愿意抱石沉江，他要做战士。他说，做弱者，多不得好活；做强者，多不得好死；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做强者。如今，他老了，也病了，病得甚至都开始跟上帝对话了。但他说：“我不羡慕别人的年轻，我只羡慕去年的我或上半年的我。”“我生平桀骜剽悍，绝不苟且偷生，并且一再冲决网罗。古人有大志者‘推倒一世豪杰\’，但我认为他们说大话，真正做到此气魄的，乃是千山独行的李敖自己，千古一人而已。”这是李敖对自己个性和地位的评价。 孙婷婷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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