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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诺奖后“封笔”五年莫言新作退入戏曲别开诗情

济南时报 2017-09-10 21:58 大字

□本报记者 钱欢青

8月底,《人民文学》杂志甫一发布9月刊物目录预告,读者就“惊喜”地发现了以“莫言新作”为栏目的两个作品预告:一部戏曲文学剧本《锦衣》和一组诗《七星曜我》。而莫言的最新短篇小说也将在新一期的《收获》刊登。

这是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后五年来的首组作品,因此格外引人关注。和众多期盼莫言新作的读者一样,本报记者也在《人民文学》第九期上市后的第一时间买到了该期杂志,先睹为快。那么,《锦衣》和《七星曜我》究竟写了什么?莫言新作又能否打破传说中的“诺奖魔咒”?历史传奇和鬼怪故事的融合

《锦衣》的时代背景设定在清朝末年,其时,大批的山东青年去日本留学,他们接受了现代文明熏陶,受到孙中山革命思想的影响,痛恨清朝腐败落后之现状,深忧列强瓜分中国之前景,于是或受组织之派遣,或自由组合成小组,潜回家乡,刺杀官吏,攻打城市,一时闹得国内革命烽烟四起,易旗呼声高涨。清政府对此深感忧虑,密令各级官员,严加防范,一旦发现潜入故乡、图谋造反的留学生,可先斩后奏。

《锦衣》包括“序曲”“尾声”和十四场戏,故事开始于通往高密县城的一个小型集市上,大烟鬼宋老三打算卖掉自己的亲闺女宋春莲,与此同时,从日本潜回打算“革命”的同盟会会员秦兴邦和季星官也回到高密。季星官之母季王氏丧夫不久,孤家寡人苦撑盐铺,等着儿子回来。高密县令得到密报派出爪牙王豹来抓“革命党”,媒婆王婆为了银子巧舌如簧,把宋春莲嫁入季家,拜堂之时,没有新郎,公鸡代之,春莲受尽苦难。没想到公鸡变人,春宵一刻,却是那夫君季星官披上锦衣假装鸡精。最后“革命”成功,鸡精与人化而为一,季星官和宋春莲“翩翩起舞”。

《锦衣》的故事原型,是“革命党攻打县城的历史传奇与公鸡变人的鬼怪故事融合在一起”,成为亦真亦幻之警世文本。和莫言此前的大部分作品一样,《锦衣》的故事发生地,依然在高密东北乡。

结局都成“大团圆”

虽然此前未曾写过一部完整的传统戏曲剧本,但《锦衣》显然是莫言创作历程的自然延续,包括此前对话剧的尝试、对戏曲元素的运用和对民间文化资源的吸取。如《人民文学》第九期的“卷首语”所言:“小说之外的文艺样式,尤其是民间文化与民间文艺,向来是莫言创作的重要资源。《檀香刑》里,有作家对故乡一带的地方戏种茂腔的悲凉婉曲之风的成功化用,而他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蛙》的后一部分,则是标准的多幕话剧。剧本是莫言整个创作的有机组成部分,话剧《霸王别姬》与《我们的荆轲》都曾有过非常热烈的反响。”

然而,与此前涉及话剧和戏曲的创作不同,《锦衣》显然更为彻底地退入到了传统戏曲的范畴。如果说《蛙》的后半部分话剧与前面部分的小说形成了文本的互相参照,在形式上颇有创新,《我们的荆轲》以普遍人性戏谑地解构了“大历史”,《檀香刑》中的“猫腔”则以暴烈之气势喊出民间艺人的时代处境,那么如今的《锦衣》则完全退回到了中规中矩的传统戏曲范式。

整出《锦衣》,完全符合传统戏曲的所有要素。比如人物,传统戏曲中的人物都讲求非黑即白,忠奸分明,《锦衣》中的人物也是如此:知县是昏庸贪官,知县儿子纨绔好色,知县爪牙狐假虎威、见利忘义,媒婆巧舌如簧、坑蒙拐骗,婆婆疼儿恨媳、儿媳委屈求全……所有人物都在特征鲜明的个性之下行事,完全没有灰色地带和复杂性。从传统戏曲的角度而言,这样的人物设置是必要的,它能极为快速地为最普通的观众所接受,但作为文学作品,这样的人物性格设置实在太过单薄。在《檀香刑》中,“猫腔班主”拒绝乞丐代他受刑,虽然气壮山河,但字里行间,莫言依然不忘对其“留名青史”的“动机”犀利一刀。人物在具体历史情境中的复杂性可谓表现充分。而《锦衣》中的人物,几乎全部都在扁平化的单一性格之下。

再比如情节,传统戏曲往往以才子佳人和忠奸(或好人坏人)相斗为故事模板,而且结局往往是好人战胜坏人,才子佳人“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锦衣》亦是如此,只不过把“好人”或者“忠臣”替换成了“革命党”,“革命党”成了拯救苦难的“包青天”。即便如此,《锦衣》对“革命党”和“革命行动”的呈现也太过简单,戏中两个同盟会会员戏份极少,季星官除了开场见到了即将被卖的春莲,中间穿上锦衣扮成鸡精和娘子相会,没想到这还是个调虎离山之计,“革命”轻而易举就成功了,革命的过程却没有交代,至于其中的危险、当事人思想和内心之复杂,自然也无从谈起。最后,革命成功,鸡精和季星官合二为一,革命者和佳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因此,以传统戏曲的范式来考量《锦衣》,这当然是一部完整而出色的戏曲,充分说明了莫言对传统民间戏曲纯熟的把握能力,且如《人民文学》之卷首语所言:“《锦衣》自然而自由地展现山东戏曲茂腔、柳腔的唱词和旋律特色,又不局限于地方戏的表达时空的设定,民间想象、民间情趣与历史关节、世道人心活化为一体,一个个人物的表情、腔调、动作和心理形神兼备于文本的舞台。”而且戏中的语言体现了莫言一贯的鲜活、饱满和蓬勃。如王婆一段唱词:“俺也曾,扬言跳井寻短见,/他却说,你前头跳下去,我后边往下扔(盘。/俺也曾,喝下假药吓唬他,/他捏着俺的鼻子,屎汤子灌进两大碗。”这些贴合人物性格的语言,无不散发着鲜活浓烈的民间气息。

但传统戏曲毕竟属于民间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其在文学性上的缺点有目共睹,尤其是“善恶对立”“忠奸相斗”及至大团圆结局的情节模式和意义旨趣,都是一种“前现代”的观照世界的方式,正因如此,自五四戏曲改革,新的时代内容和思想便开始进入传统戏曲。及至莫言自己,此前对戏曲和话剧也多有开创性的贡献。因此,概而言之,作为一部传统戏曲,《锦衣》是成功的,对莫言而言也是一次完整的戏曲尝试;但对于文学创作和戏曲创作的时代发展而言,《锦衣》是一种“退步”。“七星曜我”开诗情之新意

与《锦衣》退入传统戏曲之范式不同,同样刊载于《人民文学》第九期的莫言新作《七星曜我》,却颇有别开诗情之新意。

《七星曜我》为组诗,由七首诗组成,分别写给七位世界文学大师:君特·格拉斯、马丁·泽尔瓦、大江健三郎、奥尔罕·帕慕克、特朗斯特罗姆、奈保尔和勒·克莱齐奥。

恰如卷首语所言,极少发表诗歌的莫言,一出手就是组诗,且的确才情横溢。但把组诗的“与世界文学大师对话”的内容解读成“中国在世界格局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实在有点把《诗经》中的少妇思春说成“后妃之德”的意思。莫言的这组诗,虽然叙述性很强,且不以传统之意象取胜,却敏锐、深刻,甚至幽默地呈现了荒诞、自嘲、批判,以及爱与狂想等等复杂元素,充满形象力和穿透力。

如幽默和自嘲:“帕慕克扬言要把那些/年龄在五六十岁之间/愚笨平庸小有成就江河日下/秃顶的男作家的书/从书房里扔出去/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英文版《红高粱》/我摸摸头顶有些恐慌/他笑着说:你不是本土作家呀”(《帕慕克的书房——遥寄奥尔罕·帕慕克》)。

如日常场景和情思飞跃的充沛张力:“老勒站在我家猪圈东侧/手扶着墙/满面忧伤/也许仅仅是惆怅/万里之外的贵客/可不能让他饿着/我们准备杀猪款待他/他脱下棕色皮衣/带着貂皮领子/他非要将皮衣送我/我也没有客气/我找一件棉袄送他/民国初年的东西/但他穿不进去”(《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想念勒·克莱齐奥先生》)。

再如饱满有力的批判:“我说你可以去打铁/打马蹄铁/现在,养马的人都是富翁/你也可以去凿石/有钱人都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石头上/更有甚者/想把泰山/作为自己的印章”(《格拉斯大叔的瓷盘——怀念君特·格拉斯先生》)。

睽别五年,莫言携一曲《锦衣》回归,实践了他“作为戏剧家的野心”。接下来,他的三篇短篇小说将亮相九月中旬的《收获》杂志。莫言说,他“尽量打(得让自己满意一点,希望让读者也满意一点”。翘首等待五年的读者们,如果您也对莫言的回归之作感兴趣,或者曾经有过与莫言作品的缘分,欢迎关注济南时报微信公众号(jinanshibao1996)留言或直接发送Email至jnwxdt@sina.com,留下您的看法,我们将择优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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