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她的高粱秆家什

黄海晨报 2020-08-11 09:17 大字

厉剑童

家什,是我老家对日常生产生活用具的一种叫法,是一种最原始最质朴,也最亲切最具地方特色的称谓。前些年,在外每当听到有人说“家什”一词,我总无端地觉得亲切,总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去听,两腿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问询一下那人是不是来自我的老家,是否与我同乡同村,可否有母亲托人捎来的消息……

这几天回老家修理老房子,嗅着老屋特有的浓重的烟灰气息,看着角落里那个磨得油亮的马扎,橱子顶上一摞摞的盖顶、笊篱、簸箕一类的家什的时候,昔日那些生活场景,倏忽间清晰起来,恍若就在眼前,甚至触手可及。

我的老家在五莲南部一个小山村。那里地处丘陵,祖祖辈辈,习惯种植玉米、高粱、黄豆一类的传统农作物。记得我小时候,漫山遍野都种植着高粱。那时候,妇女们都习惯农闲饭空忙活,而高粱秆便是母亲拴盖顶、勒笊篱、拴簸箕所需的原材料。

那时候,生产队的高粱秆是不允许村民随意用的,因为队里要将它卖掉以增加村集体收入,折了的高粱秆短了就不值钱了。但总会有些胆大又急需的妇女们,趁着到坡里干活时候偷着摸着去折些高粱秆来用,她们不敢拿到街上去晒,唯恐被队长发现被罚。那时候,我不止一次听母亲喟叹:唉,要不是叫日子逼的,谁会厚着脸皮去干那些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事?包产到户后,人们大都会在自家地里种些高粱,这样拴盖顶的材料就解决了,妇女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光明正大地把高粱秆拿到大街上晾晒,拴盖顶了。

现在的小年轻看了也许会不以为然地说:缺什么去买不就行了?干嘛费那个劲还提心吊胆的?可他们哪里知道,在那个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的年代,谁家都是能省一分钱是一分,又有几户人家舍得掏钱去买家具的?家具和生产用具,那都是能不买的就不买,能自己做的自己做,能自己编的自己编。

我已是知天命之年。从小到大,不知多少次亲眼目睹母亲或坐在家里的堂屋门旁,或坐在街上的石条上,和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们一起,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忙着飞针走线,拴盖顶、勒笊篱。

拴盖顶、勒笊篱这事,不但是体力活,而且更是一项技术活。小巧的高粱秆家什用料均匀,针线实密,外观精致,不仅仅是一件生活用具,更堪称是一件工艺品,在物质贫乏的年代,装着生活用品,也装饰着暗淡的审美需求。我在上世纪90年代成家,结婚的家具大都是买的,可母亲还是送给我一整套高粱秆家什,什么盖顶、笊篱、簸箕等等,一样不缺。后来每年秋天,母亲总会给我添件这样那样的高粱秆家什。每当有同事或朋友来家里做客,他们看了都赞不绝口,喜爱不已。我便顺水推舟,当礼物赠给他们。他们自然欢喜万分,有的一用就是很多年,有的根本就没舍得用,当作摆件放在家中。

母亲常说,日子得省着过,家里的生活用具大凡她能做的都自己动手做。从原材料准备到拴制成成品,一个盖顶要经过很多道工序,三四天才能完成。那时,拴盖顶用的线是麻绳,它韧性强,结实耐用。妇女们就地取材,将麻放在小腿上蘸着唾沫用手来回搓,最终搓成细长的麻绳。母亲长年累月地搓麻绳,腿上留下一道道细长的疤痕,往往旧疤未去新疤又添。这些岁月辛劳留下的疤痕,直到老人家三年前去世依然清晰可辨。

随着生活的发展,家里基本不种高粱了,加之母亲年纪大了,眼花得厉害,基本不再做这些费工费力的家什了。我家的这些家什年份早的都几十年了,最晚的也有四五年甚至七八年、十几年了。今天,在老家那座二百多年的老屋,又看到那厚厚一摞高粱秆盖顶、笊篱,心里不由得一热,每一样家什都浸透着母亲的心血和智慧,浸透着母亲对家庭对儿女的爱和责任,浸透着母亲对困难境况不屈不挠的抗争……

看到这些,我又一次看到母亲正在昏暗的油灯下穿针引线拴盖顶、勒笊篱忙碌的身影,看到母亲从热腾腾的锅里捞出一笊篱一笊篱的水饺放在盖顶上,看到母亲伸着疤痕累累的腿来回搓麻绳的情景,脑海里想起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围坐一桌一起吃晚饭的场景……那些场景仿佛一幅幅乡村风俗画,历历在目。

如今,随着老一代人的老去,新的工业产品的层出不穷,像拴高粱秆家什这样的传统手工艺又有几人会做、肯做?年轻人中又有几人肯学,肯去花心思时间加以研究和传承?如果这一具有时代特色、地方特色和岁月背景的手工艺,被时代大潮所淘汰和遗忘,那该少了多少人寄托乡愁的载体,岂不令人可惜?这么一想,心里莫名地担忧起来。可转念又一想,如今乡村游蓬勃发展,乡村振兴不断深入,人们的生活环保理念进一步确立,说不上这一古老的传统工艺品会当作旅游产品,摆上旅游景点的商店和摊点,在新时代重新焕发新的生机、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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