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枣香情
孙善光
有些地方去过多少次都不曾在记忆里存留，有些地方路过一次就会刻骨铭心。一个普通的小院，因着一位善良老人的浓浓枣情，却装在了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25年前，我知天命之年的父亲患有癌症，那时我参加工作才4年，小妹还上大学。因负担不起住院治疗的费用，父亲转回家接受治疗。临近中秋，父亲的病情日趋严重，像往常一样，我在周四以前上完一整周的课，便急匆匆地往家赶。
因路途较远，每次回家我都用近3个小时。唯有那一次我骑着自行车选择走路况不熟的山路，途经一乡镇小村，远远地，我看见一农家小院有一棵高大的枣树，枝桠间泛着玲珑剔透的枣子，惹人喜爱。
满树的枣子对我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家中没钱置办过节的食品，买些枣子过个中秋，顺便给病重的父亲尝尝，岂不是好？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停下自行车，顺坡走向那农家小院。
阵阵枣香弥漫在空气中，我轻轻地叩响了小院的木板门。小院的主人，一位满头银发、身材瘦削的老大娘，颤颤悠悠地走过来。我向老人说明了来意，她把我让进院子，自己径直走到墙根下，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
老大娘把竹竿给了我，说：“小伙子，自己打吧。”我接过竹竿，仰头看着那棵高高大大的枣树，红彤彤的枣子，悠然地、饱满地闪亮在微寒的秋风中。
我抡起竹竿一阵敲打，由于掌握分寸不好，枣子连同枝叶一会儿工夫便落满了一地。老大娘并没有责怪我，只是帮我收拾着枣子。枣子光鲜可人，我估摸足足有四五斤。
我随便捡拾一颗，吃到嘴里脆甜可口，津津生香。带着感激和兴奋，我掏出5元钱给老人留。老大娘说什么也不要，硬拉着我的手，把钱塞给我说：“你有那份孝心就好，自己家的枣子，我又不是为卖钱。”
老大娘催促着我走，她蹒跚着把我送出家门。想想我重病在身的父亲，一个曾经让课堂充满生机的父亲，如今却奄奄一息，再看看眼前的老大娘已风烛残年，我直想流泪。泪花却不听使唤地在我眼里直打旋，我生怕老人家看见，侧身同老人家挥挥手。
我没走几步，迎面碰见一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妇女。她直言快语，说是老人的近邻。她向我问明情况，打量了我一下说：“大兄弟，我大娘心眼好。这些枣子她平时舍不得让人吃，说是留给在外地当兵的小儿子回家探亲时带到部队的。”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似有感慨地说。我听了内心十分愧疚和不安，连忙回身向老大娘表达歉意。站在门口的老大娘怪多嘴的中年妇女，使劲挥手向我道别。我已满溢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我惟愿她老人家好人长寿。
家中躺在床上的父亲消瘦得让人心酸，病痛中的父亲没能吃到我带回来的枣子，那时他只能靠些流食维持着生命。尽管母亲照顾十分用心，父亲还是于当年霜寒之后带着对亲人的挂念，带着对世间的眷恋和些许的遗憾离去。那位朴素善良的老大娘，连同父亲的学生以及许多好人的期望都未能如愿。
父亲的离世，使我们全家人陷入了痛苦。后来我因回老家给父亲上坟，几次想顺道去那个小村庄，看望那位纯朴的老大娘，却始终没能成行。每当逢年过节，我想给老人家写封信，寄张明信片，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她老人家姓氏名谁，无从寄发。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忘记父亲生前对儿子的种种好，一直想着那位乡村的老大娘，想着那份枣香情。老大娘当兵的小儿子当年是否把枣子带到部队，是否因枣子不够而没带？我曾无数次地谴责自己和拷问自己。现在也许乡村那位老大娘已作古，但人与人之间纯真的感情，那些美好的回忆，却沉淀在我的内心深处，被永远地珍藏。
（作者单位：山东省五莲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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