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这回事
前年我去坐动车去某地,出站后没看到想象中接站的人。发微信给邀请我的人:“请问接站的在哪儿呢? ”信息刚发出,前面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士一起回过头来。男人问:“你是裘山山? ”我说:“是。 ”他愣了一下,一言不发,接过我的箱子就往前走。
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刚才,他没认出我来,我也没认出他来。我抱歉说:“我变化太大了,你没认出我来吧? ”他摇头叹息,那位女士赶紧打圆场:“我觉得裘老师很年轻啊。 ”他终于按捺不住,痛心疾首地说:“不,她完蛋了。我也完蛋了。 ”
我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声来。不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这句“完蛋”太有意思了。真话有毒,有毒也很可爱。很多时候,我们会对很久没见的朋友,说些善意的谎言:“你怎么一点没变?你越来越年轻了。 ”即使彼此心知肚明,依然不乏真诚。
可是这位先生却心口如一,非常坦率地表达了他的感受。随后他又补了一刀:“你不知道当年她是多么鲜白。 ”“鲜白”这个词也不知是否他的独创,反正和“完蛋”一起让我刻骨铭心了。
不过我得说,我也挺委屈的。我是完蛋了,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呀。谁能架得住近三十个春秋的磨砺?谁的生命是随时可以更新的App?连那些靠脸吃饭的演员都无法一直鲜白,何况我这个成天面对电脑的人。我觉得我已经很不易了。莎士比亚在他的十四行诗里慨叹,大意是:“四十个冬天围攻你的容颜,在你的脸上挖掘沟壕。 ”何况我已被围攻了六十个冬天。
其实在年龄这个问题上,人们还是需要善意的谎言的,超级需要。故意把人家的岁数往小里说,对方立即笑逐颜开,心情大好。这种张嘴就能做的好人好事,要多做。咱们就把心口如一留到别处吧。
古人对年龄的定义,不但很文学,还很人性化。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古来稀,八十杖朝,九十耄耋,一百乐期颐,都是拣好的说。倘若实话实说,三十发胖,四十脱发,五十眼花,六十记不住,七十睡不着,八十听不见,九十走不动,一百是传说,那岂不太让人悲观了。
如今人们对年龄越来越在意了,也对应出现了很多鸡汤文,努力安抚着人们对年龄增长的忧虑。什么年龄只是一个数字,只要心不老就永远年轻。什么每个年龄段都有每个年龄段的精彩,不必在意岁月的流逝等等。
其实就算你全力以赴地折腾,成功地向世人掩饰了年龄,你能对自己掩饰住吗?自己身体的变化自己最清楚,热情的消退,疲倦的滋生,睡眠的减少,食欲的下降等等。纸包不住火,真相总会脱颖而出。
当然,六十岁的确是个坎,坐实了老年这把椅子。年龄大了肯定有诸多不好,要忍受自己变得越来越难看,要忍受身体经常出毛病,还要忍受失去越来越多的亲朋好友。可是,比之辞世的亲朋好友,自己的衰老算不了什么。
岁月是什么?我不想说是杀猪刀,是镰刀吧。它一茬一茬地收割你的生命,先是童年,而后青年,而后中年,而后老年,而后连根拔起。它无比锋利,不管你的稻穗是大是小,不管你的年成是好是坏,时候一到就开镰,决不手软,无一例外。饱满的,不饱满的,统统都堆进了大谷仓,不再享受日照,享受雨露,享受肥料,享受深情抚过的阵阵清风。只能眼看着新一轮稻子成长起来,在你曾经站立过的田野里招摇。
面对这样的结局,你所能做的,就是能享受的时候尽情享受,无法享受的时候,祝贺自己终于在经历了无数个风霜雨雪后,成了一粒成熟的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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