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回形针

安庆晚报 2018-07-13 09:43 大字

每年三月最后一个星期,教学主楼前的海棠花会受到春天的邀约,捧出自己孕育一年的花朵。而我在校园里的跑生活,便从这几棵海棠花下开始。

掐指一算,我在这所不大的园子里,已奔跑了十多个春秋。命运的神奇往往令人猝不及防,当我更多陶醉于居住条件终有了较大改善时,自己人生的脚步在毫不察觉中猛地急转弯——冥冥之中的上天之手,把我从这座古老的园子,径直带向注定中生命长河的另一个码头。这样的旅程既然不是天生注定,那它必定受到命运的说服和牵引。

“你得开始新的生活,从今天。”“是的,就从你脚底下的校园。”人世之事,说繁杂便繁杂,简单起来往往出乎人的预料。新生命悄然降生的一刹那,我几乎同时听见四周万物纷至杳来的召唤。还犹豫什么?用与生俱来最原始、最真实的奔跑,去完成两只腿对于时间与生命的重新丈量。出发吧,天色未晚,现在正是时候!

在我居住的这个城里,一直能听到身边人对一年四季的抱怨。比如,春秋季太短,夏冬又太长。让我惊讶的是,所有的季节在古老的校园里却有着令人惊喜的划分。由于年代久远,在不大不小的园子里,模糊不清的日子被成片的香樟、悬铃木、铺地柏、凤尾兰、女贞和木绣球所改写。经年的雨水和日照,让生长在这里的植物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天赋,每种植物匀称、自在的呼吸,渐渐汇聚成一种园子里独有的气质和气候。天地成一统,尽管它和人声嘈杂的公路相隔左右,但缘于只及人高的区区一墙,成就了迥然相异的两个世界。

当然,这块天地的赠与远远不止这些。在漫长的奔跑中,我尝试着用笔记录下源自此处随性而至的语言碎片,它们,从不同的角度复原着一个地方的生态、韵律与美妙。

有时,我这样写:“黎明或者黄昏,四周会浮起一层轻纱般的薄雾。刚修好的水泥马路,与近处直立的梧桐、树林里杂乱的乔木融为一体,让我不得不兴奋起来。是的,我日夜追逐的宽广的自由,原来就贴在我身边!大地无边,思域无边,此时此刻我们却又是一体的。”“白头翁露出灵活的脑袋,在刺槐枝上小心地叫。可能听到旁边小鸟的和声,它的声声慢慢大起来。那时候我会想,没有听过鸟鸣的耳朵还是耳朵吗?世界的神奇正是这样:因为它们,我们才应运而生。”“那空中飘零的可是秋天的碎屑?多文艺的想法!我在心里为有这样的臆造,一下子不自在起来。好在四处无人,一只野猫只是好奇地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会。但我很快纠正了思维的软弱。不是碎屑那又是什么?就像前处的斜光,它又是几百年前的?光影无声,你我只是季节的匆匆过客。”有时我又这样写:“四周都是落叶,可以看见它们身体上清晰的脉络。冷不丁地会想,从叶面上流经过的,究竟是它们哪年的呼吸?如同我经历了那么多的秋天,到底孰是过往,孰是此生?落日的余光在斑斓的树丛间游走,一个人,陷入深不见底的时间旋涡。”“雪花,终于落下来了。一场迟暮之雪,轻轻覆盖着寂静的校园。时间,不见了,那么多鸟儿,也在一夜之间丢失了影子。大地的安睡,有点神鬼不知,就像一朵云从你头顶飘过,没落下一句话。”

我也慢慢习惯了奔跑中一个人的冥思。虽然不能确定每日的脚步终会停在何处,但心底的版图异常清晰,我正跨出的那一步,对应着时间的经纬,在日益敞开的身体里刻下恒久不灭的印痕。园子旧拙,我也愈来愈像个很少刻意变更路线、圆润自得的回形针。不同的日子,我的呼吸注定出现在老图书馆,茶叶大楼或专属于年轻人的风雨操场,与我形影不离的,有这里的阳光、月影和无名无姓的风霜雨雪。万籁俱寂的时候,我偶尔摇身一变,权当一回无所不能的万物守护神。好在这里并不太过辽阔,整个校园没有让人记不住的陡坡或高地,跑得顺畅的话,在花木草丛的空隙间,甚至可以甩开膀子时闭会眼睛。惊喜总是不请自到,天气一转暖,校园西边的空地上,一夜之间长出一大片绿意迷蒙的三叶草。选择这个时候顺着羊肠小径,高一脚低一脚穿梭于没脚深的花丛里,一股清香味弥漫在空旷的草地上方,有股清泉缓缓流进魂魄深处。老职工很早从家里走出来,懒惰的情侣一如往常随便地席地而坐,三两只放风的宠物狗,彼此不停的追逐着。也有胆子大点的,跟着你跑,眼看就要撵上了,突然顿住,斜着眼怔怔地盯你。

苦恼亦或不幸的人,浩大无边的世界里自有你无忧的光景。假如不在路上,又怎能发现原似荡然无存、实则落地生根的一切?

从外地回家,要做的首件事,就是回到农业大学再熟悉不过的那座椭圆形运动场。它几乎近于一种仪式,急需自己迫不及待告知守在塑胶跑道上另个苦等的灵魂。有时,只想去那儿晃荡会,但流动着激情的跑道线,很快让双脚变得难以自控。得跑,于是情不自禁跑了起来。我越来越喜欢这样的感觉:来时无拘无束,归去信马由缰——是的,每人心中皆有野马,为什么非要捆绑它飞腾的欲望?而现在它在我身上终获自由,它寻找到了完全属于自己真正的牧场。疲劳点算得了什么?它何尝不是自我救赎者彻底的解放:只有在途中,久违的、几近陌生的疲劳感,会让人重新找到再生之痛与极乐——究竟这是多少年前的疲劳?谁也记不真切,谁也无需想起。其实,人类所有的感觉与生俱来,它潜伏于各自的体内,期待某个时刻不期而至的重逢。而所谓重逢,只不过再次遥无期限的告别。 

(作者系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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