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秦 ——观读《大秦帝国》之《黑色裂变》
□李磊
近年来读的书中，最热血沸腾、慷慨悲壮的莫过于孙皓辉十一卷本的皇皇巨著《大秦帝国》。其中的第一部《黑色裂变》，翻开书就会被作者所描绘的精彩纷呈的战国时代深深吸引，从那个以“求变图存”的“大争”精神创造新文明的时代，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原生文明的光荣与梦想。
他，从厚重秦风里翩然而来，执棋笑谈，大盘灭国；渭水泱泱，秦岭绵绵，他仗剑而歌，纵横天下。商鞅的出场就如武侠小说中隐世的少年，身负绝学处大争之世。所不同的是，他不是侠，而是士。他要做的，是以惊世之才扶一方雄主，解一国之困，继而问鼎天下。“鞅虽书剑漂泊，然绝不为安身立命谋官入仕矣！生平之志，为国立制，为民做法。寥寥军务，何堪所学？”一股傲岸之气，从书中盈然而出。胸有丘壑的商鞅，是《黑色裂变》里最耀眼的光芒。
这本书中有诸子百家各展身手的精彩纷呈，也有有志之士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但最感人肺腑的还是秦公与商鞅高山流水的知己之音。秦公以“信君如信我，终我一生，绝不负君”为誓言拉开变法序幕，商鞅以“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作回报，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变法图强，终其一生。
自古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彼时秦国，河西尽失，世族纷斗，库府空虚，士甲羸弱。孝公托以商鞅，实在是死地求生，再无退路。这一场相逢，踏出了秦国300余年死路逢生，踏出了法家开疆辟国天翻地覆！
商鞅，被梁启超称为中国古代六大政治家之一，开依法治国实践的先河。作为变法的主导者，商鞅对“法”的精神的遵守与执行让人敬佩不已。比如为了惩治民众私斗，商鞅抓捕七百余重犯正法，秦公不忍一下杀那么多人，于是有了一番对话：
“不能变了？”“法令如山！”
“不能缓？”“法贵时效！”
“不能减？”“减刑溃法！”
“不能特赦？”“法外无恩！”
秦公在一步步退让，但商鞅却半步都不肯后移。法之所以爱民，正在于其惩恶扬善。重行不重心，行法才能公平。秦公四问，商鞅四答，把法的本质和内涵表现出来。书中所展现的这种以法至高的精神，是以往的历史书和历史剧都达不到甚至完全不能相比的。
从官拜大良造，到练兵率军收复秦国故土，褪去了早年的青涩，白袍高冠，文治武功，这是商鞅最意气风发的阶段。二十余年，一往无前，以法家的霹雳手段造就大争之世中的新秦国。世族反对也好，王室私仇也罢，虽有千难万险，终于变法大成。《战国策》里秦国丞相范雎一句话“极心无二虑，大公不顾私”便是对他最好的评价。
《礼记》有云，“士人曰终，小人曰死，终者，成也，死者，灭也”。在我的印象中，历史书里的商鞅死得那般惨烈，面目那样模糊。但《黑色裂变》中，商鞅除了有救世之学，更有君子死知己的古风情义与肝胆。在初行变法时，看着羸弱的秦国，他近乎冷血地处理着一件件棘手的旧习弊政。时不我待，外有列强虎视眈眈，内里官民士气不振私斗成风。他何尝不知缓而图之比急而摧之，于己更为有利，至少不会得罪一朝的世家亲族。但，他来不及。秦国，也等不起。他在渭水刑七百人时就已知道，他在秦都劓公子虔时就已知道，他在收复河西得罪了六国时就已知道——— 他的铁血铁腕，他的不避权贵，终将有一天会反噬了自己。但，又如何？利国生死，不趋祸福。他说，生前身后，了无一事。
终于，他在浩浩荡荡的芦花丛中策马而归，扬声高呼：“栎阳，君上！我回来了！”、“秦公！商鞅找你来了！”声声悲怆畅怀，无所畏惧，教人闻之落泪。世间已无孝公，刎颈之交，唯能一死同归。秦君英魂未远，他明知死地无生，还是淡然而赴，来殉他和他共同开创的法家强秦之道。既然有以死护法的信念，那这世间便没有比秦法更重要的东西了。他的淡然是那么从容华贵，功业生死在这一瞬，都隐没于那晨光遍洒的芦絮之中。只有这一人一骑，绝尘世事，俯仰千古，无愧于天地之间。
结局，商鞅一如既往，自信威严，从容赴刑。一朝天子一朝臣，时隔二十余年，台下已无患难与共的君臣同僚，行刑台上的他却仍是傲心傲骨，冰山烈焰。“鞅，虽死犹生。尔等，虽生犹死！岂有他哉？”变法已成，何惧生死。知己抚琴，商鞅高歌：“天地苍茫，育我生命，一抔黄土，拥我魂灵，有情同去，遨游苍穹，千秋功罪，但与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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