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遗落在莒文化里的爱之十九 节孝牌坊倾覆之谜 纪映淮与杜李
何爱东
时间是在大清国刚刚建立不久。一天，莒州知州刚刚起床，这时衙役急急忙忙敲门入院面见知州：“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你这一大清早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不好了，昨天刚刚为杜纪氏建好的牌坊竟然倒塌了！”
“啊！节孝牌坊是御银建造，有圣旨。倒了，有欺君之罪，要杀头的。赶快带我去看看！”
这节孝牌坊就在衙门东边不远的地方，知州来不及更换官服，急忙出门徒步来到现场。一番查看之后，知州回到府衙，与师爷商量半天后，写了公文马上上报沂州府。公文中写道：“……杜纪氏映淮，孀居不贞，传与甄姓鲧夫有染，木坊始立而倾，其上苍之惩也，梗其名于后世矣。杜纪氏无颜见街坊，离宅而逃，不知去向……”
杜纪氏何人？公文中所说是否是真？还是县官偷工减料建了豆腐渣工程？又或者有什么隐情？还是让我们寻根溯源，看是否能解开节孝牌坊倒掉的谜团。
杜纪氏本名纪映淮，字冒绿，小字阿男，江南上元（今江苏南京）人，是明末清初著名女诗人。一个江苏的才女怎么会嫁到千里之外的莒州呢？姻缘起源于父辈。话说明朝天启初年，纪映淮父亲纪青进京赶考，在客栈遇到了同样来赶考的莒州人杜其初，他们同在一处备考，又志趣相投，遂结为朋友。不久，两人又成为同榜进士。过去，在一起上学叫同窗，同一期得中的叫同年，就是说，纪青、杜其初是同窗，又是同年，两人成为至交。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正月，杜其初被任命为绍兴知府，在前往赴任时顺便到南京看望老友纪青。这时的纪青家中正有待嫁的女儿名曰纪映淮。映淮聪明伶俐，自小受父母影响擅长诗词，在长辈谈论她的婚事时，曾作《小重山·秋闺萧瑟》一首：
幽闺更漏长。庭前丛桂发、暗飘香。月明露白渐生凉。轻风起、时拂郁金裳。
远雁一行行。相看还伫立、怯空房。幽怀几许总难量。兰缸灺、花影欲窥窗。
这首词非常细腻、贴切地描写了少女情窦初开，盼望爱情的意境，颇有李清照风格。
当杜其初一家到南京时正值元宵灯会，没想到在灯会上巧遇纪青一家。两家子女正逢婚配年龄，灯会初识，双方都留下了良好印象。一个才子，一个佳人，在此后的交往中，两人互有诗文相赠，更是情投意合。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二月，杜其初的儿子杜李便同纪映淮结婚了。婚后的二人，衣食无忧，填词作赋，甚是优雅。世人常把他们同李清照、赵明诚相比。
崇祯九年秋，杜其初卸任，返回山东莒州。纪映淮因有孕在身，与杜李留在上元。崇祯十一年（公元1638年）春，杜李、纪映淮携子回到山东莒州。杜李在莒州衙门担任了个管理教育的小官，家境还算可以。
崇祯十二年（公元1639年）冬，杜其初病故，家道走向衰落。但生活的压力并没有影响二人的感情和志趣，让他们感到悲伤的是国家大事，那时内有农民起义军，外有满清入侵，使得昏庸的明朝风雨飘摇，纪映淮和杜李常常是“忧谈国事而忘食”。
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冬，满军铁蹄终于踏到了莒州城下。城内百姓纷纷外逃避难，杜李安排纪映淮带着老母和儿子到城南云里村亲戚家躲避，自己则返回莒城投入了抗清队伍。他们英勇抗敌，但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知州景淑范、杜李等守城军民全部阵亡，满军屠城三日，莒城惨遭焚毁。史书上记载了当时的惨状：“城区近郊尽成焦土，几无噍类，而萑苻不靖者数岁。”
这一役，纪映淮不仅有失去丈夫之痛，更有国破家亡之恨。为了养活婆婆和儿子，传说她用灰涂抹自己的脸，到处乞讨，挖野菜，生活一落千丈。随着战争的结束和清朝的建立，她家的日子才算稳定下来。但一首诗的传播又让她的生活起了波澜。
时间是在顺治辛丑年（公元1661年），著名诗人王士祯（别号渔洋山人，人称王渔洋）作《秦淮杂诗》十四首，内容多是伤时吊古、怀念昔日秦淮河两岸繁华景象，诗中缕缕道及当年秦淮著名歌妓，其中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十里秦淮水蔚蓝，板桥斜日柳毵毵。
栖鸦流水空萧疏，不见题诗纪阿男。
王渔洋为何会写这么一首诗呢？据说当年他任扬州司理逛秦淮河时曾听歌妓演唱过一首诗：
栖鸦流水点秋光，爱此萧疏树几行。
不与行人绾离别，赋成谢女雪飞香。
王渔洋对此诗颇为欣赏，尤其对“栖鸦流水点秋光”一句大为赞叹，感觉有王维的韵味和风格。他当即问歌女此诗的作者，歌女说是纪阿男。但他并不知道纪阿男具体情况，只是把她当做了秦淮一妓。后来王渔洋的那首诗传到了纪映淮哥哥纪映钟那里，看到别人把自己的妹妹与往日秦淮桃柳女子同列，他十分气愤，当即修书一封，送王渔洋。信中说明了妹妹的情况，并对把一个守节的寡妇同青楼女子放在一起的做法强烈不满。
王渔洋遂感到自己行为不妥，回信致歉并表示，“如有契机，当识才女，以论诗理。”
不久王渔洋调任刑部尚书，进京赴任，路过沂州府，突然想起纪映淮之事，当即决定，在沂州府做短暂停留，要求沂州府认真查访纪映淮。
当得知纪映淮的生活状况后，王渔洋对这个大才女的处境非常担忧。他回书告知沂州府：“……杜纪氏节孝，应予褒奖，……缮其室，安其居，饩之以粟，济之以衣，使其生活无所忧……人到中年，更有力作，如获纪氏之诗作，随报之。”并表示以后还要过问纪映淮的情况。
这时的纪映淮是多么需要别人的资助呀。但她却拒绝了这份好意，并表示“不与杀夫仇人为伍”“耻食满鞑馈赠”。对纪映淮“秉贫洗之家而无怨，贞守孀居而全节，毁容乞讨赡婆母”的精神，王渔洋更是感动，他上书皇上为纪映淮立节孝牌坊。
可牌坊立起来，纪映淮并没有因此感到荣耀，反而当做是清朝给她的耻辱。于是，他借来耕牛，把牌坊拉倒了。从此，纪映淮隐居乡下，过着“杏花一孤村，流水数间屋。夕阳不见人，牯牛麦中宿”(纪映淮诗)的日子。牌坊倒掉后，县官怕担责任，便编造了纪映淮不检点、牌坊自己倒塌的谎言。后来他们又四处传播谣言，纪映淮的形象遭到了玷污。直到民国时期庄陔兰编写《重修莒志》时才把纪映淮列为烈女。纪映淮著有《真冷堂词》，但大多遗失，后世只留存诗词不足十首，甚为遗憾。
（作者单位：莒县广播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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