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里的凤凰
东夷昊
窑里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窑里村坐落在中楼镇崔家峪西南隅。
故事围绕着一位皇姑展开,确切地说,是崇祯帝同父异母的皇妹。据说黑云摧城鳞甲开的当日,一位公主和驸马开始了逃亡之旅。“曾见天街羡璧人,今朝破帽迎风雪”,一路恓惶,满眼凄怆,昼伏夜行。奔过百里平原,翻过重山叠嶂,最终如飘蓬,落入鲁南一带大山深处。
皇姑落脚的地方,叫做窑里。这个地方目前还保留着一些明清民居。据民间传说,皇姑到此隐姓埋名,创立了一个尼姑庵以此避世,所以这里还有个地名叫做“皇姑庵”。
民间传说至此分成了两支。
一支说皇姑由两位护驾的大将做媒,嫁给了涝坡镇一位姓卢的后生,她在年迈时,因为看到戏里演崇祯自缢的情节,顿时潸然泪下,自述“这是我的哥哥啊”,而说破身份。乡里人眼中的“卢老嫲嫲”,一夜之间变成了富贵尊荣的前公主。
另一支说,皇姑躲在庵中,驸马则在山上筑寨守护,等风波平定之后,两人才重回人世。这个说法有个不合理之处就是,驸马如此明目张胆筑寨肯定不止一人能固守,必须有人手和兵器,这在当时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隐姓埋名,又何必摆出一副“你能你来打我啊”的姿态来呢?
这样的故事,说玄幻也玄幻,说真实也有其可能性。因为在李自成踏进紫禁城的那天,的确有位公主出逃,这位公主就是“宁德公主”朱徽妍,随她出逃的还有驸马刘有福。梁羽生可以把长平公主塑造成一个“独臂神尼”的形象,民间自然也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皇姑”。想象力可以满足,真实性难以考据,我们也只能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来看待这些传说。
如果这位隐居者真的是宁德公主,那么第一种传说是站不住脚的。《清实录》顺治朝实录中记载:“给故明宁德长公主徽研、驸马刘有福,银百两、地二百晌,以资赡养”。这说明在顺治年间时,夫妻二人不但没有“离婚”,还为清廷所安抚。至于传说中的“卢老嫲嫲”应该是另有其人,可是按照史料记载,崇祯皇帝的那些皇妹不是早夭就是中殂,活下来的也就是朱徽妍一人———那么,这位“卢老嫲嫲”要么是穿越了,要么就是在看戏时灵魂附体、情不自已。
史料给民间故事留下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位皇姑最终离开了尼姑庵,和驸马臣服于异族,作为平民,得以终老。
吴梅村的《萧史青门曲》,就叙述了宁德公主的这段往事:
慷慨难从巩公死,乱离怕与刘郎别。
扶携夫妇出兵间,改朔移朝至今活。
巩公,指的是巩永固,乐安公主的丈夫。《弘光实录》记载“崇祯十六年,公主卒,城陷,柩犹在堂,永固驱诸女入,闭而焚之。大书‘世受国恩,身不可辱’八字。然后自缢”。说的是城陷之日,巩永固将子女绑在乐安公主的灵前,举家自焚。但《畿辅通志》等书记载,巩永固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当时已经远嫁。所以举家自焚之说,难免是后人为了旌表其忠烈而做的演绎。但是,虽然说法各异,巩永固殉死是史家公认的事实。
所谓“慷慨难从”和“乱离怕与”,是诗人的托词,宁德公主和丈夫相互扶携着逃奔民间的真实原因,世人已无法揣测。
《萧史青门曲》用了对比的手法,用昔年的繁华衬托离乱后的落魄,在写宁德初嫁了的时光时,很是铺张:
百两车来填紫陌,千金榼送出雕房。
红窗小院调鹦鹉,翠馆繁筝叫凤凰。
中楼镇现在正在开发窑里,想把它打造成一个民俗旅游的景点,而且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凤凰窑里”,或许有人认为这是在抄袭凤凰古城的立意,但是,这个名字正是从《萧史青门曲》中得到的启发,还是蛮有深意的。
翠馆无存,唯有石屋存身。清筝犹在,睹物思人,轻抚慢拭,音色不减当年。
窑里的得名,应是因为其中有烧窑的故址。中楼有许多地名就是因为功用而得名,比如马鬐窑,比如库山(传说为红袄军的粮库)等等。旅游的人为了好听,以讹传讹,将其称为“瑶里”,寓意瑶池仙境,夸张其有一涧碧水、十里樱花,实际上这名字确实不如“窑里”二字来得坚实和有厚度。
我到窑里去过两次。一次在冬天,山溪浮过路面,结了厚厚一层冰,没人采摘的柿树上挂满了冻透的柿子。小村阒寂,瓦上青霜如雪。在村子里走了半天,也没有见一户开门,人们大约不是在猫冬,就是因为只剩下一些空巢老人,难能出门了吧。一条土色的“中华田园犬”看见我,没有吠叫,用温顺的眼光看着我,而且跟着我走了一段。这山里的狗见个人都觉得亲,我这样想。幸亏本人长得是一般小帅,要不它得看傻了。
初春的一天,我又来到窑里,在那株叫做“皇姑燕”的树下,脚蹬着满是青苔的圆石,用溪水洗了洗手。起身四望,村里还是没有人,只有石碾子上端坐着一只大黄猫在眯着眼。
风嘶嘶地从它的毛发里穿过,咬着它的耳朵,掠着它的胡须,它却 似 老 僧 入 定 一 动不动。
我仿佛看到它在冬天的山野里追逐猎物的情形。这年间没有了豺狼虎豹,它成了唯一的掠食者。它就是这片山原里的暗夜之王,在星光闪烁的天幕之下,瞪着大眼、精神抖擞地沿着山沟野壑四处巡行。
也许它是宁德公主饲养的猫的后代吧,自然也就对身份有了一份遗传的自信。
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公元1644年4月25日),闯王在明朝官员簇拥下进入紫禁城,崇祯帝则走向了紫禁城后的煤山。天气阴沉,关外的铁甲鳞爪张扬,寒辉向日而开,一片血海即将冲涌进中原。
而在紫禁城东南的千里之外,一个叫做窑里的地方,当日却是天清气朗,小村的上方浮游着几片白云。
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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