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巨款
何爱东
老寡妇张氏病情加重，奄奄一息。村里派来了干部等候张氏最后一口气，她的一些亲戚也来送她最后一程。可张氏这口气，很是难咽。
张氏一生无儿无女，丈夫又早逝。村里好像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也可能她本来就没有名字。在我记事时，她已经是村里的“五保户”了。所谓“五保户”，在当时就是村里对无儿无女又上了年纪的村民进行供养。方式为：给她口粮，生病的药费由村集体支付，如果没有房子的会给盖间简易的老年房。
“五保户”平时生活清苦，但总算还有饭吃。最怕的就是生大病：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一个孤寡老人。张氏的几个远房亲属倒也不错，逢年过节都去探望她。这次张氏大病，行动不便，期间，她的侄子、外甥等也时常来探视，但都不可能常在身边陪护她。
张氏躺在床上半晌，已经不能说话，但还是久久不愿咽气。村干部在床前问她：“大嫂子，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张氏弱弱地伸了伸手，握住了身下用高粱皮编制的席子。
村干部心想，席子下莫非有什么东西？就掀起席子。原来，这里珍藏着张氏一生的积蓄，她唯一的遗产——— 一张百元大钞！看来，这钱已经在席子下珍藏了许久：巨款的两面分别是席子和土炕的烙印。
看到这一百元，村干部震惊了：哎呀，大嫂子！你这是要留给你儿子还是女儿呀？
张氏无儿无女，她知道村干部话语的意思是嫌自己不把钱早花掉，但她没有任何反应。村干部又历数床前的远房亲属，问她把钱给谁。张氏也一直没有回应，依然死死抓住席子。这场景，活像《儒林外史》中严监生临死前的一幕。村干部心想，莫非是张氏舍不得丢下这一百元，要把钱带走？于是又问：“这钱，你谁都不给，那是给你放棺材里还是烧在坟前呢？”张氏依然毫无反应。村干部无计可施，索性不问了，就干坐着等吧。
听说张氏快不行了，她的老邻居刘老太赶集回来后也来见她最后一面。在张氏未生病时，她跟刘老太经常在一起拉闲呱、蹲墙根、晒太阳。相似的人生、相仿的年龄，也有相同的话题。而且在张氏重病期间，也一直是同样孤单的刘老太时常去照顾她，甚至在张氏便秘憋得难受时，帮她掏大便。
听到刘老太的问候，已经无法说话的张氏突然用尽洪荒之力嗷了两声。看到这反应，村干部随口问张氏：“这钱不会是要给她吧？”话语一落，张氏的脸立刻由紧绷变成了舒展，紧握席子的手也松了，她终于没有遗憾地离开了。
在张氏的葬礼上，她的亲戚们也都放声大哭，自己母亲已经过世的亲属，甚至喊着“我的亲娘”，泣不成声。农村有看人出殡的习俗，小孩纯粹看热闹，大人则议论供品的多少、死者亲人哭泣的轻重，并在恰当时候劝说哭得厉害的死者的亲人要宽心。这看客中，也有刘老太，她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并且，她最终拒绝了那笔遗产。遗产，只好充公，用作葬礼的花销。
（作者单位：莒县广播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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