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姑戏 抹了蜜
本报记者 谢岩/文 冷炳豪 刘成/摄 实习生 金子淳
红毯在泥地上一铺,便是戏台;幕布在两棵树间一拉,便是“出将”“入相”之处。
“胡团长,新年好!今年来得早啊!”大年初二,老胡和他的夏庄镇周姑戏剧团一到荀家村,就忙活起来,来往的村民都过来打招呼。
在夏庄镇,甚至在老胡的家胡家孟堰村,说起胡剑夫,几乎没有人知道,说起唱周姑戏的胡剑夫,“啊,那你得说胡团长,一说胡团长,满夏庄镇谁不知道呢?”村路墙跟下晒太阳的老人们张开缺牙的口,笑出了皱,异口同声。
今年82岁的老胡当周姑戏剧团团长已有44年,从民办老师,到1975年任公社宣传队队长,后担任周姑戏剧团团长,老胡一直坚守民间戏剧阵地。
经历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红火,九十年代的萧条,周姑戏剧团散了又聚,聚了又散,老胡矢志不渝,终于在2005年迎来第二个春天。
这一年,胡剑夫带领的夏庄镇周姑戏剧团被评为山东省优秀庄户剧团;第二年,莒县周姑戏被列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胡剑夫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演戏时光。现在,82岁的老胡,从家里到镇上排练室十多里地,他骑电动车18分钟就能赶到。等戏散了场,晚上十点多往回赶也是常事。
“老百姓喜欢听啊,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就像咱团里的演员,都是打小喜欢周姑戏,可是,只有到了当公公婆婆的年龄才有时间来唱。”
“我从小喜欢周姑戏,可是父亲不同意我唱戏。这几年孩子大些了,老伴拗不过我,才同意了。”今年52岁的赵国芬是老胡任命的新团长,也是全团最年轻的演员。
薛兰英,老胡的儿媳,57岁,“她从小喜欢听戏,也是孩子大了才进剧团。开始我觉得爷俩在一个团里,怪不好意思的,后来慢慢习惯了。”老胡总是一副笑脸,儿媳在团里,经常给他替戏,也能照顾着他。
“剧团一直保持8到12个人,现在有4个请假的。所有的戏、所有的角色,所有的人都得会,即便有请假的,也不耽误演出。”
一辆江淮卡车,后斗加了盖子,加了锁。“这是2012年我们剧团在鲁南地区演出获了奖,省里奖给我们的演出车。”
车后斗里是剧团的全部家当,幕布、红毯、戏服、乐器、灯光、音响……甚至还有小板凳和脸盆。
一只鸡受惊了,从路旁的鸡窝飞到红毯上,拿着二胡刚要坐下的文玉庆快步过去,把鸡撵走。“我60岁了,跟着剧团演出四五年了。也爱唱,可是老伴不同意,那就来拉个二胡吧。”文家抱虎村的文玉庆曾在部队文工团工作多年,拉得一手好二胡。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外地安了家,他就天天跟着剧团演出,手里那把两千多元钱的二胡,是儿子专程从上海找音乐专家给挑的。
正在路边化妆的赵永梅,来自夏庄镇尹家湖。54岁的她,平时得去接孙子上下学。“在家做着饭唱着戏文,晚上再到镇上排练。”重重的油彩,把她眼角的皱纹遮去不少,笑起来,有细细的粉色纹路。
65岁的艾桂翠,是这场《娶婆婆》的主角。她8年前开始跟老胡学周姑戏,“咱都是跟胡老师学的,剧本也是他编的。”在浙江师大做教师的儿子尤其爱听她唱周姑戏,为了排练方便,儿子还在剧团排练室附近的小区给老两口买了房。“儿子还把我唱的戏装进小U盘,带回家里看!”艾桂翠的脸,笑成一朵菊花,“老伴更喜欢!让我啥也不用干,就唱戏给他听就行!”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着,老人们早听了村里喇叭的广播,拎着马扎,在红毯前坐好,竟排了三四排;也有大姑娘小媳妇相携着在一旁站定,听着听着就不走了;更有骑着三轮、开着客货的爷们儿,一看路被堵了,索性在路边蹲下听起来。坐着的、蹲着的,站着的,围着戏台的半圆有近200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抹了蜜”的“拉魂腔”。
《娶婆婆》《好亲家》《三妯娌争爹》,两个小时,8个人的剧团演了3部现代戏。一部扬琴、一把二胡、一面鼓、一套锣和掌板,演员下了场,就坐上演奏席,轮番调换。三出戏演完,收拾家伙什,再赶下一场。
“一年得演一百多场!年初县文化馆给分了61场戏,是‘一村一年一场戏’的要求,有几场戏留着年后演的。当时33个庄户剧团,我们得了一等奖,一场戏补贴1000元。每演一场戏,我们拍照片,然后报表,最后领补贴。2017年除去所有的油费、化妆费用,大概一人分了6000来元。2018年加了‘一校一场戏’,场次更多了,应该还多些———不为挣钱!还不就是喜欢周姑戏!”赵国芬语速很快,涂了脂粉的脸上表情认真,说到热爱,又不禁笑了。
“小梁,还是你打前站!”赵国芬干脆利落地走向卡车。除了她开车,双排座的驾驶室还能坐5个人。
“小梁”,是53岁的白马坡村民梁左奎。浓眉大眼,肤色较白,一看就常演小生,“没错,一般演小生,传统戏也演老生!我前年才跟胡老师学周姑戏,现在早晚送了学生就到剧团排练或演出,两个女儿都支持!”梁左奎开一辆五菱的面包车,也在村里开校车。这个剧团里最年轻的演员,出车出力的活总少不了他。
来到下河村里,太阳已经红了脸,落在村头的树梢上,慢慢变成橙色的鸭蛋黄。
几经辗转,剧团选定在小河边的空地演出。冬日天短,演员们拉好幕布,暮色也从四面八方合了上来,温度渐渐降至零下。
两米高的金属灯杆,一侧一个灯罩,老陈接了线,一按开关,却只有左侧的灯亮了起来———
灯光耀眼的一瞬,锣鼓敲响的那刻,棉袄棉鞋的农村儿童,粉墨艳丽的皱纹老脸,河面上围拢的暮霭,幕布旁赶来的乡亲……
夜色之下,庄户剧场的乡土味儿浓酽得仿佛无法化开,空气中某种情绪黏稠得似乎无处着墨……演员们的脸上,也好像染上了一层肃穆。
老胡擦了下眼睛———上了年纪,迎风就流泪,“老陈既是我们的灯光师,也是音响师,还是电工、修理工……所有的技术,他没有不会的!”擦干了眼泪,老胡笑着说。
65岁的陈贵平来自夏庄二村,是个扬琴手,“我以前弹月琴,后来从网上学了扬琴。”打开手机调音APP调着琴弦,老陈真不愧“技术男”。“不会了就上网查,网上什么都有!”说完,老陈又忙着去调音响。
“这里是舞台,不能走!”几个调皮的娃踩上红毯,老梁忙着去赶。
“天晚了,人不多呢。”隔着一层幕布,穿着单衣换上古装戏服的赵国芬伸头看了看台前。
“怪冷的,喇叭吆喝几遍了,就来这几个人。”刚换好小生服装的赵永梅说。
换好了棕褐色老生服的艾桂翠,来到演奏席拿起了铜锣,老胡举起用树枝做的鼓槌,老文架好了二胡,老陈也坐到了扬琴前。老胡一点头,音乐瞬间爆响,锣鼓声最是响亮———庄户剧场的第二次暖场音乐,一下子打破冬日黄昏里小村的沉寂。
赵国芬穿着薄薄的彩鞋,脚冻得猫咬一般,不停跺着。“演出就这样,冬天冻死,夏天热死!有时正演着,大雨就哗哗下来了,躲都躲不迭!今年还好,分的戏都在夏庄镇演。前些年,我们去峤山、库山演戏,晚上就拿这红毯打个地铺,带着铺盖。从点上花生就离家,到收花生才回来!”赵国芬一边跺着脚,一边脆生生地述说,“这不,(正月)十五前,俺们联系了一场戏,在峤山演,还得捎着铺盖、泡沫和电褥子,上村委会办公室里打地铺!就是胡老师,这么大年龄了,去打地铺有些遭罪!”
六点半,天完全黑了,台上五色生辉,台下的黑影里,紧凑地坐着二三十人。
“台下就一个观众,咱也一样演!”
传统戏剧《恩怨情》,就这样开演了。
越来越重的寒冷和越来越深的暮色交织着围拢来。台上,是未了的恩怨情仇,台下是入戏渐深的五味杂陈。
——冰冷与黑暗,挡不住唱戏和听戏的热情。
——周姑戏,果然是“抹了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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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姑戏,俗称“周姑子戏”或“肘鼓子戏”,是莒县及周边地区人民喜爱的地方戏,也叫“拉魂腔”“拴老婆橛子”“盘凳子”。莒县境内有一民谣云“周姑戏,娘们儿的事,男人不屑听,老婆抹上蜜”。其传统剧目有300多个,但无笔录剧本,皆以师承关系腹本传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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