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掖被角的那个人
樊广晶
生于1983年，甘肃庆城县人，发表散文、小说若干。
初春的夜里，房间里还残留着些许的寒意，而窗外的星火，却早已悄然入梦。偌大的房子里一应家具都静静地立于属于自己的角落里被黑暗所笼罩，那些白日里和在有灯光的夜晚里会散发出光泽的器物此时都失去了本身所应有的光泽，寂寥无声。
她睡得很踏实，小小的模样在黑暗里看的并不真切，但我清楚的记得她的样子，圆圆的脸蛋，细细的眉，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甚至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会时常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的思绪里。
她的出现，就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哪怕人生的前三十年里我没有收到过几份像样的礼物，我知道，上天把前三十年对我的遗憾在她出生的那一刻都补偿给了我，即使她出生的那一刻还带有先天性发育缺陷。我知道，生命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我不应该抱怨她的缺憾，因为生命中拥有一个她就已经足够。
她来到我身边的这几年，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不能完全沉入到睡境中去。初始，是因为她会在夜晚吃喝拉撒；再大一点，是因为她会在夜晚踢开被角，满床乱跑；彼时，是因为生病的她总需要有人守候在寂静的夜里。长此以往，以前睡眠很好的我总会陷入到似睡非睡的状态中。如今，已到垂髫之年的她已经能够安然入睡了，就像今夜的她，睡姿销魂，恬静安然。可我还是被身边的动静给惊醒了，一如我时常习惯性的醒来看看身边的她是否安好那般。我伸手把她钻出被角的小脚丫轻轻的给放了回去，她翻了个身，意犹未尽的继续沉浸在甜蜜的梦境中去了。
今夜，我没有继续死气沉沉地睡去，因为我要反思一件事情。就在昨天早晨，因为她没有按时起床上幼儿园导致我生了很大的气，乃至于动手打了她。那一刻，我不再是她眼中好爸爸的形象了，我明白，她还是一个小孩子，在生命的最初阶段她还不能完全明白时间对于一个习惯了朝九晚五工作的人的重要性，但是，我还是没有停下我那万恶的手，毅然地伸向了赖在床上的她。她哭了，哭得声嘶力竭，哭着要妈妈，我把最初的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之后，又把对自我的不满倾泻在了自己身上，我再一次伸出了万恶的手，狠狠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痛。痛在脸上，痛在手上，也痛在心底。她在我异常的举动下清醒了很多，抽噎着起床穿衣服。她稚嫩的双手还不能完全掌控衣袜，我“生硬”的做起了她的帮手，一如每一个早起的清晨。那个早上，从家到幼儿园，她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就连到幼儿园后，老师让她给我再见，她都没有扭头招手，一个人走到小朋友中间去了，那一刻，我失落极了，像极了一个做了错事而又觉得无辜的人。晚
上睡觉前，早已平复情绪的她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缠着叫我给她讲故事，平常很少陪她的我此刻满脑子没有一个可以拿出手的故事可讲，那时，我才发现平时妙笔生花的我在她面前就是一张白纸，空洞而且无神。我平静地问她：“爸爸是不是一个坏爸爸，爸爸今天打你了，打疼你了没有？”她没有回答我，也许在她的思维里，我就是一个坏爸爸，但在平日里的教育思维下她又坚定的认为爸爸应该是一个好人的。也许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两难问题吧！她顾左右而言他的对我说：“那个上面有两个草莓的紫色蛋糕是我最喜欢的，上次幼儿园小朋友过生日的时候我还吃过，我过生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买一个？”她还说：“爸爸是骗人的，都没有给我买个玩具，那个芭比娃娃可漂亮了……”我无法给她讲很多道理，也无法回答她的那些问题，我只能满口答应她，爸爸会给你买的……
此刻，她静静的睡了，作为父亲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陪她了，不是疲于应付在案牍之中，就是周旋于斤斤计较中，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时，她早已入睡，我已记不清何时给她讲过一个出自内心的故事了，也早已不知何时给她买过玩具了，就连她的生日，我也不曾给她买过一个上面有着两个草莓的紫色大蛋糕。如今，她的体重已让我很少抱抱她了，那个模样可爱，爱大声哭笑的她此刻离我是那样近，却又那样的遥不可及，我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静静的看着她，替她掖一掖被角，重新审视那个叫做父亲的人。
□何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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